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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6章 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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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老夫这厢有礼了!”

第二天清晨,阳光才刚刚透过窗户的缝隙,轻柔地洒落在房间的地面上。朱高煦才刚从睡梦中悠悠转醒没多久,便被人恭敬地请到了孙家的大厅当中。

朱高煦迈着沉稳的步伐,刚刚踏入大厅的门,就瞧见对面一位老头正微微弯腰,对着自己恭恭敬敬地拱了拱手。那老头声音低沉,说话间透着一股有气无力的劲儿,仅仅看这模样,便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骨已然不太硬朗了。

“这是?”朱高煦心中涌起一丝疑惑,不禁将探寻的目光投向了孙岩,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

孙岩见状,赶忙满脸堆笑地给朱高煦解释起来,尽管他努力想要装出一副热情洋溢的模样,可到此刻,他心里依旧对老爹所谓能取得朱高煦原谅的办法毫无头绪,那担忧的情绪如影随形,根本无法消散,以至于在说话时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贤婿,这是我父亲,听闻你大驾光临我们孙家,父亲他老人家特意想要出来见您一面,表达一下敬意。”

孙帮听到儿子这番介绍,不咸不淡地扫了一眼孙岩,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意味。随后,他又将目光重新投向朱高煦,再次对自己进行了介绍,声音中虽透着虚弱,但仍不失几分庄重:“老夫孙帮!”毕竟孙帮是孙岩的老爹,依照礼数,儿子对外直呼老爹的名讳是有些不礼貌的,所以孙帮只能亲自向朱高煦自我介绍。

“原来是老爷子啊!您快坐,不用跟我客气,既然我娶了若离,那您就是我的长辈。”朱高煦见此情景,脸上立刻浮现出关切的神情,赶忙热情地说道。虽说在此之前,他从未与孙帮谋面,但从孙若离平日的言谈之中,对孙帮的事情倒是知晓不少。

孙帮原本是前朝大元的官员。当年朱元璋率领义军四处征战,打下大明江山之后,虽说启用了一部分元朝的旧官,可仍有相当大一部分旧臣,或是在战乱中丧生,或是被辞退。而孙家与大元王朝的牵连极为深厚,加之家族在北方世代扎根。等到孙家决定投降时,朱元璋已基本稳定了天下局势,手下可用的官员数量也足够,因此孙帮便没有机会在明朝谋得官职。

好在孙岩自幼勤奋好学,一心苦读,且从未在元朝当过官。在朱元璋重开科举之后,孙家终于再次看到了崛起的希望。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句话用在孙家身上再合适不过。孙帮在当官之时,结识了不少同僚好友,其中有些人被朱元璋启用。在孙岩在科举上稍有起色之后,孙帮凭借着这些往日积累的关系,没少为孙岩从中运作。没过多久,孙家便再次恢复到了曾经的地位。

从孙若离讲述时那满是崇拜与敬畏的语气中,朱高煦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对孙帮这个爷爷的深厚情感。而且平心而论,这老头子确实有几分本事。甚至朱高煦还听说,曾经孙帮还追随王保保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

思绪快速回转,朱高煦看着眼前这位垂垂老矣的孙帮,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只见孙帮站在那里,身体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倒。朱高煦生怕以对方如今的身体状况,再多站一会儿就会体力不支累倒,于是赶忙走上前去,轻轻拉住孙帮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先坐下。

孙帮也没有拒绝朱高煦的搀扶,顺着他的指引,缓缓走到一张椅子前坐下。随后,他微微抬手,示意朱高煦坐到主位上,态度虽显客气,但也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威严。

而张之桥则一如既往地一声不吭,静静地站在孙帮的身后。只是,平日里那总是面无表情的脸颊,此刻却明显笼罩着一层悲伤的神色,让人不禁心生疑惑。

等大家都落座之后,朱高煦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切入话题,目光直视着孙帮,神色平静地问道:“不知道老爷子找我有什么事情?”这么一大早就被火急火燎地邀请过来,朱高煦心里清楚,这肯定是孙帮的主意。至于对方所说的只是想见见自己,这种托词,朱高煦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假话。要是真的想见自己,之前自己几次来到孙家,对方也不会一次都不露面。所以,孙帮此次如此急切地找自己,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见朱高煦主动发问,孙帮也不再拐弯抹角,原本微微佝偻的身体突然挺直了几分,眼神也比往日明亮了些许,仿佛一瞬间焕发出一种别样的精神。他直视着朱高煦,缓缓开口道:“公子此次前来我孙家,可还有其余的事情?”

听到这话,坐在孙帮下手位的孙岩,顿时像被电击了一般,身体猛地绷直,神情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他心里十分着急,有心想要抢先一步向朱高煦解释清楚一切,可脑海中瞬间又响起之前孙帮信誓旦旦说有办法解决此事的话语。即便心急如焚,孙岩也只能强忍着,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没有开口。

朱高煦胳膊随意地搭在桌子上,微微眯起眼睛,深深地看了孙帮一眼。从孙帮的问话中,他已然猜到对方恐怕已经知晓了一些事情。既然如此,朱高煦也不再隐瞒,直接点头承认道:“不错,我确实有另外的事情需要你们孙家配合处理。”朱高煦心里明白,这肯定是石当提前给孙家人透露了消息,提醒了对方两句。不过,对于石当的这一举动,朱高煦却并没有恼怒。毕竟他此次前来孙家,主要是想要孙家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并非是要将孙家置于死地。石当在其中充当缓冲带,促使孙家主动来找自己认错,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

孙帮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到朱高煦那如炬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他无奈地苦笑一声,不再有任何隐瞒,直接坦诚地承认道:“想必公子是想问关术的事情,不错,关术确实是我派出去的。”

朱高煦听闻此言,眼神瞬间一寒,原本温和的目光变得如同利刃一般,不善地射向孙帮。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势陡然升腾而起,仿佛一股无形的风暴在这不大的空间里迅速凝聚,压迫感十足。

在此之前,朱高煦虽然知道关术的事情与孙家脱不了干系,但心里还想着或许只是孙家某个不懂事的小辈莽撞行事。所以他才亲自前来孙家,希望孙家能够主动惩处那个惹事的小辈,这样既能给双方都留个体面,也不至于让关系彻底闹僵。然而,让朱高煦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此刻孙帮竟然亲口承认关术是他亲自派出去的。

既然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性质可就截然不同了。孙帮在孙家乃是最高辈分,他可不是那些涉世未深、不懂事的后辈。他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就理应为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责任。

朱高煦脸上原本带着的那一丝客套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与冷峻。不过,他并没有立刻发作,既然孙帮已经开口,那就不妨先听对方把话说完,说不定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于是,他强压着心中的怒火,冷冷地问道:“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孙帮又是一阵苦笑,那笑容中满是苦涩与无奈。随后,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并没有什么解释的,这件事确实是我下的命令……”紧接着,孙帮便将自己如何被田芳远威胁的事情,简单扼要地说了一遍。话语中,他没有丝毫为自己开脱的意思,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说完之后,他大大方方地抬起头,直视着朱高煦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表明,他已然做好了付出任何代价的准备。

朱高煦静静地听完孙帮的讲述,算是彻底听明白了。归根结底,孙帮也并非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他一直心存投机取巧的心思,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再加上年纪大了,头脑不如从前那般灵活,竟然仅仅因为田芳远简单的几句威胁,就慌了神,做出了如此愚蠢的决定。

对于孙帮的这种行为,朱高煦心中只有一句毫不留情的评价:死不足惜。他觉得孙帮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太过短视和愚蠢,不仅给自己的家族带来了巨大的麻烦,更是对他和新城的公然挑衅。

一旁的孙岩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他深知朱高煦此刻的愤怒,那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仿佛实质化的冰霜,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骤降了几分。孙岩不断地给孙帮使眼色,眼神中满是焦急与担忧,心里呐喊着:您不是说有办法吗?赶紧使出来啊!再不用的话,朱高煦真的要对您动手了!

孙岩清晰地感受到了朱高煦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换位思考,如果自己处在朱高煦的位置,面对差点害死自己妻子的主谋,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毕竟孙帮在这件事里,确确实实扮演了主谋之一的角色,差点就酿成了无法挽回的大祸。

然而,无论孙岩如何焦急地使眼色,孙帮就像完全没看见一样,只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竟然渐渐完全放松下来,悠然自得地靠在椅子上,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面对朱高煦那如刀般凌厉的目光,孙帮缓缓站起身来,动作虽迟缓,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坚定。

一边起身,孙帮一边面向朱高煦,脸上带着一脸的真诚,缓缓说道:“这件事当中我孙家确实做错了,错了就要认。希望接下来老夫的行为,能让公子不要怪罪到孙家其余人身上,他们对此事确实是不知情的。”孙帮的声音虽因年迈而略显沙哑,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掷地有声,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阿桥!”孙帮突然朝着张之桥大喊一声。显然,两人在昨日就已经详细讨论过今天可能出现的状况。听到孙帮喊自己,张之桥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多问一句,在众人满是不解的目光下,迈着沉稳而有力的大步,迅速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门外便再次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断断续续、压抑的呜咽声。屋内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门口,只见张之桥面不改色地走进来,两只粗壮的手中,还各提着一个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脸上满是惊恐与绝望,嘴巴被破布紧紧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身体在张之桥的手中不断挣扎,却无济于事。

“文远、文斌?”孙岩在看清这两个年轻人的面貌之后,忍不住疑惑地出声,声音中满是诧异与不解。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后,又迅速转向老爹孙帮,眼中写满了疑问,似乎在询问孙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文远和孙文斌在孙家偏房的众多后辈中,一直都被视为优秀的苗子,平日里表现出色,很受家族长辈的看重。然而此刻,他们却狼狈不堪,双手被紧紧捆绑在背后,嘴巴也被一块脏兮兮的破布严严实实地堵着,像极了等待审判的犯人,被张之桥毫不留情地带到了众人面前。

见此情景,孙岩心中猛地咯噔一声,一种极为不妙的感觉如潮水般迅速涌上心头。他隐隐猜到孙帮接下来可能要做些什么,但又不敢相信老爹会如此决绝。

面对孙岩那仿佛要将人看穿的质问眼神,孙帮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无悲无喜地朝着朱高煦恭敬地拱了拱手,随后缓缓抬起手,指向被张之桥重重扔在地上的两人,对着朱高煦说道:“此二人就是联系关术对大夫人动手之人,为了平息公子的怒火……杀!”孙帮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决绝,在这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让人不寒而栗。

话语落下,只停顿了短短片刻,孙帮站在原地,突然厉喝一声。那声音仿佛从他心底最深处迸发出来,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

“铿锵”,清脆的拔剑声瞬间响起。

就在孙帮话音刚落的那一刻,张之桥没有丝毫的犹豫,只见他身形如电,右手迅速握住剑柄,用力一抽,寒光一闪,宝剑已然出鞘。紧接着,他手腕一转,剑花飞舞,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迅速收剑入鞘,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流畅得如同行云流水。

刹那间,鲜血飞溅而出。仅仅是孙岩一个晃神的时间,孙文远和孙文斌便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当中。两人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仿佛到死都不敢相信张之桥竟然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就如此干脆利落地对他们下了杀手。房间里瞬间弥漫起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爹!您要干什么?”孙岩仿佛被眼前这一幕彻底激怒,双眼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孙帮,那眼神中充满了愤怒、震惊与难以置信。

虽然是张之桥动手杀了孙文远和孙文斌,但孙岩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个冷酷无情的决定必定是孙帮做出的。

此刻的孙岩,心中除了如汹涌波涛般的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失神。他神情恍惚地凝视着自己的父亲,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内心深处,他不停地呐喊着:难道这就是您所谓的解决办法?

一直以来,孙岩都对那些一旦出现问题,就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卸到家中小辈身上的家族充满了不屑。在他的认知里,一个真正的家族,理应是温暖的港湾,能够庇护每一位家族成员。倘若连自己家族的人都保护不了,那这样的家族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可万万没想到,如今这样的事情竟然真切地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

没错,在这一瞬间,孙岩笃定自己的老爹是打算把这口黑锅无情地扣在这些无辜的小辈身上,妄图以此来换取朱高煦的宽恕,从而让自己和孙家能够苟且偷生。

“可我不想这样卑微地活着啊!”孙岩在心中歇斯底里地怒吼着,双手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狠狠掐着手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他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之色,五官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微微扭曲。

然而,面对孙岩这般愤怒的怒吼,孙帮却依旧像一尊毫无感情的石像,不为所动。他只是目光苦涩地看着朱高煦,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我知道单单如此完全不够,不过接下来老夫的赔罪一定不会让公子您失望!”

听到孙帮这话,朱高煦不禁微微一怔,随后不由自主地正眼看着孙帮。心中暗自思忖:这家伙还真是个狠角色啊,对自己的后辈竟然说杀就杀,眼睛都不带多眨一下,这份决绝与狠辣,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一边说着,孙帮迈着迟缓却又坚定的步伐,缓缓走到张之桥身旁。张之桥心领神会,顺手将手中那把还在不停滴血的长剑递给孙帮。剑身反射出的寒光,在房间里摇曳不定,仿佛也在为即将发生的悲剧而颤抖。

只见孙帮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一声:“老夫有错,那老夫全部承担,请公子看在若离的面子上不要怪罪孙家其余人。孙岩你听好,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万不可对公子心生埋怨。”话语如重锤般砸在每个人的心头,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然。

话音刚落,孙帮手中的长剑已然不知不觉来到半空。在众人震撼得几乎无法呼吸的目光下,他毫不犹豫地用长剑狠狠从自己脖颈划过。刹那间,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只听见一声沉闷的钝响,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孙帮的整个脑袋朝后仰去,与上半身之间仅剩下一点皮肉相连,场面血腥而惨烈。

“哐啷”一声,那把沾满鲜血的长剑无力地落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清脆却又令人心悸的声响。孙帮嘴里不断涌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身体剧烈地颤抖着,随后艰难地跪倒在地,仿佛一座崩塌的大厦,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紧接着,他的脑袋无力地一耷拉,就此没了气息,身体重重地扑倒在地上,溅起一小片血花。

孙岩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手足冰冷地站在原地,脸上残留着被孙帮飞溅而来的温热血液,那血液仿佛带着无尽的寒意,渗入他的肌肤,直达骨髓。他眼神呆滞,空洞无神,显然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吓坏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平日里看似沉稳的老爹,竟然如此果断,说自杀就自杀,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天翻地覆。

与此同时,孙岩原本心中对老爹那如梗在喉的埋怨,在这一瞬间如轻烟般迅速消散。他终于明白,老爹并不是如自己所想,要让家族中的小辈来背下这口沉重的黑锅。老爹所做的一切,只是想要让朱高煦彻底满意,将所有参与对大夫人动手的相关人员,毫无遗漏地全部清除,甚至包括他自己。

可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如同另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孙岩的心头,让他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如潮水般涌来,仿佛要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凄厉地大喊一声:“爹!!!”这喊声中饱含着无尽的痛苦与不舍,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话音未落,孙岩便像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扑在孙帮那已然冰冷的身上。堂堂四十多岁的男子汉,此刻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滴落在孙帮的身上。他紧紧抱住父亲的身体,仿佛这样就能将父亲从死神手中夺回,嘴里还不停地喃喃着:“爹,您怎么能这样……怎么能……”

朱高煦看到这一幕,不禁微微挑了挑眉。他心中对孙帮的这份果断与决绝,不由自主地涌起一声赞叹。孙帮此举,确实展现出了一种常人难以企及的狠劲与担当。

同时,以朱高煦的聪慧,自然瞬间明白了孙帮此等极端行为背后的目的。的确,朱高煦对孙帮的所作所为有着极其强烈的不满,孙帮自己也深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可若是被朱高煦下令处死,那孙家和朱高煦之间的关系,往后必定会彻底破裂,形同陌路,甚至老死不相往来。而孙家好不容易才与朱高煦搭上关系,这对孙家来说,无疑是极为重要的人脉与依靠。孙帮作为家族的长辈,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既然如此,他便只能对自己狠辣到极致。毕竟人死如灯灭,孙帮心里清楚,若是自己主动以死谢罪,或许能最大程度地缓和矛盾,让孙家不至于和朱高煦彻底反目成仇。如此一来,外界之人看到孙家这般诚恳的态度,也不会再多说什么闲言碎语,孙家或许还能在这场危机中,勉强保住与朱高煦的关系。

孙帮一生都将家族的兴衰荣辱看得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所以在面对这几乎绝境的局面时,他毅然决然地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取朱高煦对孙家的一丝好感。况且,他自己心里也明白,以自己这把老骨头的身体状况,本来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倘若换做别的家族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情,被抄家灭族都实属正常。但如今孙若离嫁给了朱高煦,这无疑是孙家的一个转机。孙帮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充分利用好这层关系,拼尽一切来保全孙家。

“药,对,我还有药。”抱着孙帮痛哭了一阵后,孙岩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想起自己手中还有能救命的青源丹。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赶忙双手颤抖着从怀中慌乱地掏出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一颗泛着微光的青源丹,迫不及待地塞到孙帮的口中。

有孙若离这层关系在,孙岩作为她的父亲,想要得到青源丹自然不是难事。而且像这种能在关键时刻救命的珍贵丹药,孙岩一直都极为重视,时刻贴身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少爷,老爷已经身死!”站在一旁的张之桥,看着孙岩那绝望又无助的模样,心中满是悲哀,忍不住轻声提醒孙岩。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也被这浓重的悲伤所感染。

孙岩听到了张之桥的话,理智上他也清楚对方说的是事实。自己老爹或许从一开始就一心求死,在自杀的时候,肯定也考虑到了青源丹的存在。为了防止被青源丹救活,孙帮在自杀时下手极狠,几乎将自己的脖子砍断了一半。这样致命的伤口,即便是神奇的青源丹,恐怕也无力回天。

可是,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亲爹啊!对孙岩来说,只要还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绝不愿意放弃,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朱高煦静静地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孙岩失魂落魄地跪在孙帮身边,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抢救。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感慨,也有一丝无奈,不过在心底,他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从孙帮那决绝的自杀方式,以及造成的致命伤口来看,孙帮确实是回天乏术了。

其实,就在刚刚孙帮挥剑自刎的千钧一发之际,以朱高煦的身手,完全有机会出手将其阻拦下来。然而,他的想法却和孙帮不谋而合。孙帮若是不死,自己与孙家后续的纠葛必然会越来越复杂,牵扯出更多难以解决的麻烦。如今孙帮以死谢罪,对双方而言,倒不失为一种相对干脆的解决方式,所以他最终选择了冷眼旁观,没有出手救下孙帮。

“呜哇哇哇哇!”在焦急而又绝望地等待了片刻之后,孙帮依旧静静地躺在地上,没有一丝苏醒的迹象。孙岩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顿时像个孩子般放声大哭起来。此刻的他,早已顾不得自己孙家家主的身份与颜面,所有的悲痛如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哭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闻之动容。

张之桥的身体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瞬间变得佝偻起来。与昨日相比,他仿佛在这短短一瞬间就老了十多岁。从年少时起就一直跟随并侍奉的老爷,如今就这么死在了自己面前,张之桥心中的悲痛丝毫不比任何人少。再加上看着从小被自己当作亲生孩子般养大的孙岩,此刻在自己眼前哭得如此肝肠寸断,张之桥心中更是一阵揪心地难受,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他的眼眶也渐渐湿润,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不过即便自己内心难受得如万箭穿心,张之桥仍强打起精神,不忘安慰孙岩。他重重地叹息一口气,缓缓伸出那布满老茧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孙岩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与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坚定:“少爷,你需要振作起来啊,孙家如今上下几百口人,可都还指望着您呢。”

说到此处,张之桥忍不住哽咽了一声,稍稍停顿片刻,才继续说道:“昨晚上老爷已经郑重地交代过我,老爷选择以死谢罪,这是他自己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他让我务必告诫少爷,千万不要将心中的怨气落到朱高煦的身上。实不相瞒,朱高煦对咱们孙家,不仅没有亏欠,反倒是咱们亏欠他良多啊。还望您能体谅老爷的一番苦心,理解这其中的缘由。”

“嗯嗯!”孙岩满脸泪痕,痛苦地连连点头。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张之桥所说句句属实。若不是朱高煦念及与孙若离的夫妻情分,看在是自家女婿的份上,就凭孙家此次参与刺杀他夫人这等大罪,现在孙家必然是满门抄斩,一个不留的凄惨下场。自家老爹做出这等“壁虎断尾”的决定,无疑是当下保全孙家的最好选择。

然而,即便理智上明白这一切,孙岩的内心却像是陷入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痛苦漩涡,一时之间根本无法缓过劲来。若是早知道老爹所谓解决问题的办法竟然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定。孙岩本就是一个极为孝顺之人,自幼母亲早逝,是父亲含辛茹苦地将他一手拉扯大。在他心中,父亲就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若是有可能,他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换取父亲的平安。此刻,他的心中满是自责与悔恨,为什么自己没能早点察觉父亲的意图,为什么没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察觉到孙岩的情绪稍稍有了些平复,张之桥缓缓抬起头,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默默地凝视了朱高煦片刻。随后,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朱高煦的面前。他深深地低下头,那原本就沙哑的声音,此刻因为悲痛与紧张,显得更加干涩:“不知公子是否满意,若是不满意尽管开口,我孙家愿付出一切代价,只愿公子不要迁怒若离。”

朱高煦心中明白,张之桥口中虽说的是孙若离,但实际上真正所指的,是孙家包括孙岩在内的其余所有人。只要自己不迁怒于孙若离,凭借着这份关系,孙岩等人自然也不会遭遇什么祸事。

好在事情发展到了现在,朱高煦心中的怒气也已经消了大半。经过刚刚这一番变故,他对于孙岩等其余孙家人,确实也没有了再加以惩罚的想法。他神色平静,淡淡地开口说道:“这件事就此作罢,往后不必提起。”

张之桥听闻此言,像是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老爷以死谢罪的法子终究还是见效了。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将脑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撅着屁股,对着朱高煦恭恭敬敬地沉沉磕了一个头,声音中满是感激:“多谢公子网开一面。”

朱高煦神色淡然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张之桥的感激。然而,他的心中却忍不住对朱棣一阵腹诽。心想,父皇手下的那些人,未免也太过无能了吧。连田芳远都能抓到,却愣是没察觉到孙帮也是此次刺杀事件的主谋之一。若不是自己此次亲自前来孙家探查,恐怕还真就让孙帮这般轻易地躲过一劫了,这办事能力,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少爷,老爷说了,他死之后,希望您将他的尸体埋到后院的树林当中,他喜欢幽静的环境。”张之桥缓缓站起身来,目光带着一丝眷恋与哀伤,又对着孙岩仔细地交代了一声。

孙岩隐隐感觉张之桥的情绪有些不太对劲,可转念一想,自己老爹突然离世,张之桥与老爹情同手足,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倒也实属正常,于是便没有再多问,只是神色黯然地点点头,声音低沉地说道:“我知道了!”

“那……”张之桥微微抬起头,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那笑容中却满是诀别之意:“少爷保重!”话音刚落,只听得“刺啦”一声,那声音尖锐而刺耳,仿佛一把利刃直直地刺进了孙岩的心里。

孙岩瞬间回头,只见张之桥手中已然多了一把长剑,那剑身竟毫无征兆地插入了他自己的肚子。鲜血顺着剑身汩汩流出,在地上迅速蔓延开来。孙岩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狠狠击中,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的震惊与恐惧之中。

紧接着,他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拼尽全力将张之桥那即将瘫倒在地的身体及时抱在怀中。孙岩眼中闪过一阵浓烈的悲痛,声音带着哭腔,近乎嘶吼地问道:“桥叔,您这又是何必呢?”

张之桥微微抬起头,含笑看着孙岩,眼神中满是温柔与决绝。他艰难地开口,每说一个字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也随着咳嗽不断从他嘴角溢出:“咳咳,少爷不必想着救我,老爷一死,老奴活着也没有意思了。”

张之桥自幼便追随孙帮,这么多年来,他全心全意地伺候孙帮的起居出行,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张之桥一生未曾娶妻生子,在他心中,孙帮就是他在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是他生活的全部意义所在。如今孙帮突然离世,他的世界仿佛瞬间崩塌,顿时觉得活着已然没有了任何意义。

孙岩嘴角挂着晶莹的泪珠,强忍着内心的悲痛,耐心地倾听着张之桥临死前的每一句话。他已经清晰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坚定不移的死志,也明白,以张之桥此刻的伤势,就算现在拼尽全力将他救活,恐怕对方也撑不了几天了。所以,他只能默默地抱着张之桥,听话地听着他不断地诉说,仿佛这样,就能让张之桥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受到一丝温暖与安慰。

终于,张之桥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也愈发微弱。他的嘴唇还在微微颤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一切都归于平静。他的眼神渐渐失去了光彩,头轻轻地一歪,就此死在了孙岩的怀中。孙岩紧紧地抱着张之桥的身体,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房间里再次被无尽的悲伤所笼罩。

就在这个万分悲痛的时刻,这边大厅里传来的激烈动静,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迅速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不多时,不少孙家人听闻声响,纷纷心急火燎地赶来这边查看情况。当他们踏入大厅,目光触及到当中几具多出来的尸体时,孙家人瞬间就慌了神,原本还算有序的脚步变得凌乱不堪,众人嘈嘈杂杂地一股脑儿就往屋里涌,刹那间,房间里陷入了一阵混乱。

在这群慌乱的人群中,不少人下意识地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朱高煦。毕竟,孙帮的死实在太过蹊跷,刚好在朱高煦来到孙家的时候发生,难免会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怀疑是朱高煦下的毒手。其实,有这种猜测也实属正常,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朱高煦,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离奇的状况呢?

然而,尽管心中满是怀疑,可真要让他们上前去质问朱高煦,却没有一个人敢迈出这一步。毕竟,朱高煦身份尊贵,若是贸然质问,最后却发现只是一场误会,那他们可就彻底得罪了这位大人物,往后整个孙家都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所以,众人只能将探寻真相的视线,无奈地挪到孙岩身上,满心期待地想要听听孙岩对这一切究竟会作何解释。

与此同时,石当也听到了这边传来孙岩那悲痛欲绝的哭喊声。他心中一紧,急忙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来。当看到孙帮、张之桥以及孙文远和孙文斌几人的尸体横陈在大厅时,他也不禁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短暂的愣神过后,他轻轻咂了咂嘴,微微摇头,心中暗自叹息: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啊。

石当像个做贼似的,偷偷摸摸地溜到朱高煦旁边,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确认周围没人注意后,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好奇与谨慎问道:”公子,这几个人都是你杀的?“

朱高煦没好气地瞥了一眼石当,只见石当脸上那副十足的吃瓜表情,心里顿时有些无奈。他微微摇头,伸出手指了指孙帮的尸体,语气平淡地说道:“不是,那两个小辈是孙帮杀的,这两个老人,是自杀的!”

“啊?”石当听闻,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了抓头发,那凌乱的发丝仿佛也在诉说着他此刻混乱的思绪。随后,他又凑近了些,几乎贴着朱高煦的耳朵,小声嘀咕道:“孙帮那老头老年痴呆了?”说这话的时候,石当心里暗戳戳地想着,不然怎么会做出又是杀自家后辈,又是自杀这种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朱高煦只是淡淡地扫视了石当一眼,眼中透着一丝不屑。他实在懒得跟对方解释,毕竟就石当这脑容量,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楚其中复杂的缘由。

而就在这个时候,孙夫人神色慌张地穿过混乱的人群,匆匆走到一脸失魂落魄的孙岩身边。她满眼担忧,伸出手轻轻搀扶着孙岩的胳膊,声音颤抖地问道:“老爷,发生什么事情了?”那焦急的眼神中,满是对丈夫和家族突如其来变故的恐惧与茫然。

孙夫人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紧紧落在孙岩身上,刚刚她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地上横陈的尸体,那血腥的场景就差点让她恶心地吐出来。此刻,她满心恐惧,一眼都不敢再看向那边。然而,看着丈夫失魂落魄的模样,她深知丈夫此刻更需要自己的陪伴与支持,为了丈夫,她只能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听到孙夫人率先发问,其余孙家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也立马七嘴八舌地发声。

“是啊,爹,到底发生什么事情,爷爷为什么会身死?”一个孙家人满脸焦急地问道,眼神中满是对家族长辈突然离世的震惊与疑惑。

“老爷,文远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这里?”另一个人皱着眉头,目光在孙文远和孙文斌的尸体上扫过,语气中透着不解。

“老爷,是谁杀了我的孩子?”人群中,一位面容悲戚的妇人哭喊着,毫无疑问,她正是孙文远或者孙文斌的母亲。那凄厉的哭声,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这混乱而压抑的氛围。

朱高煦敏锐地察觉到人群中那些有意无意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仿佛一道道审视的目光。不过,他对此并没有太过在意,以他对孙岩的了解,他相信孙岩能够妥善解决好这件事情,给众人一个交代。

孙岩本就沉浸在失去父亲和张之桥的巨大悲痛之中,如今又被这嘈杂的问询声环绕,只觉得脑袋仿佛要炸开一般,心烦意乱到了极点。终于,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大喝一声:“安静!”

这一声犹如雷霆般在大厅中炸响,瞬间压下了众人嘈杂的声音,整个大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孙岩这突如其来的怒吼震慑住,纷纷将目光投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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