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众人压抑的呼吸声和远处那缓慢、沉重、如同地心巨兽心跳般的“锻打”脉动。探照灯的光束切开前方的黑暗，落在那通道尽头、通往更开阔空间的巨大拱形入口上。入口边缘的符文比通道墙壁上的更加庞大、复杂，但也损毁得更彻底，大片大片的区域被厚厚的、暗沉如凝血般的锈蚀覆盖，只有零星几点偶尔闪烁一下微弱的暗金色泽，像垂死星辰最后的眨眼。
艾琳指着的，就是那个方向。她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很‘烫’……有‘心跳’”。
猴子终端上那些灵族谜语般的警告符文已经消散，但“伪神”、“矛盾之种”、“锻台意志啜饮冲突”、“唯静寂可调和”这些词句，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每个人的意识里。通道上方，那些“炉渣畸变体”虽然没下来，但那冰冷的“注视感”和隐约传来的、锈蚀金属摩擦的声响，提醒着他们退路并不安全。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奥瑞坎那边绷紧的弓弦上又加了一分力。
奥里克打破了寂静，他的声音不高，但带着卡塔昌老兵特有的、直面绝境时的粗糙平静：“头儿，两条路。要么现在掉头，用刚才的打法杀回去，赌上面那群铁疙瘩还没完全把路口堵死，然后咱们灰溜溜地滚出这鬼地方，再想办法去啃奥瑞坎那块更硬的骨头。”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幽深的入口：“要么，就进去。看看里面那个‘做梦的铁砧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按灵族谜语人说的，试试能不能给它‘调和’一下，或者……趁它病，要它命，捞点真正的好货。但这条路，”他看向李默，眼神里没有畏惧，只有对风险的清醒评估，“进去容易，出来难。那东西要真像灵族说的，在吸着上面的打架能量‘养蛊’，咱们这点人，够不够它塞牙缝都难说。”
老瘸子给钉子的胳膊换了最后一次药，接口道：“杀回去，风险也不小。上面那些‘清洁工’数量不明，万一被彻底堵死在通道里，就成了罐子里的虫子。而且，就算冲出去了，这趟就算白跑，还惊动了里面的东西，下次再来，指不定它‘梦’做到哪一步了。”
钉子活动着刚包扎好的手臂，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我选进去。来都来了，不见识见识‘伪神’长啥样，回去睡觉都不香。”
猴子紧张地舔了舔嘴唇，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终端外壳：“从技术层面讲，死神军的警告虽然像谜语，但逻辑是通的。如果我们能短暂‘调和’或干扰那个‘锻台意志’的核心冲突循环，或许能制造一个它防御最薄弱的窗口。但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时机和对‘静寂’法则的精细操控，老大，你的灵力……”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李默刚突破化神后期，对新力量和新领悟的“铸造”法则应用还很生涩，去挑战一个可能星球级的、扭曲的古老意志，胜算未知。
卡恩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调整了一下左臂光盾的能量输出，那银光中流转的彩色光丝变得更加凝实。他转向李默，简单地说：“里面，能量‘稠’。危险。但，有机会。”他的意思是，里面的能量浓度极高，极其危险，但也意味着如果成功，收获会巨大。
艾琳靠着墙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向李默，声音虽然虚弱，却清晰：“大人，我的‘眼睛’……还能用。虽然那里很‘烫’，很混乱，但我能勉强感觉到那些被收束的‘金色潜流’主干网络。如果……如果您决定进去，我可以尝试……指出能量冲突相对最激烈、但也可能是‘核心循环’最关键的几个节点。虽然不一定准确，而且会很快耗尽我的力量，但……总比盲人摸象好。”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李默身上。
李默背靠着冰冷、布满锈蚀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缕从空气中捕捉到的、带着微弱“铸造”气息的金属尘埃。他闭着眼，仿佛在倾听那从脚下深处传来的、沉重的心跳和无处不在的死寂低语。
两条路，清晰无比。
退回去，安全系数高一些，但意味着放弃近在咫尺的可能触及宇宙根本法则奥秘的机会，放弃获取可能克制奥瑞坎乃至未来更强大敌人的“钥匙”，也等于默认了死神军警告中那个“伪神苏醒，一切皆烬”的潜在未来。而且，时间窗口太紧，出去后能否在奥瑞坎完成集结前提升足够实力，是个未知数。
闯进去，风险爆表，直接面对一个性质不明、可能正在向恐怖存在蜕变的古老造物意志，成功与否全靠死神军那语焉不详的提示和他对自己“静寂”法则的掌控。失败，很可能全军覆没，或者成为那“矛盾之种”的养料。但一旦成功……收益将是难以想象的。不仅仅是力量的提升，更是对“创造”与“终结”这两种顶级法则对抗、融合本质的深刻理解，甚至可能窃取到一丝“伪神”的权柄碎片，这对他未来的“逍遥”之路，价值无可估量。
稳扎稳打是王道。但战锤宇宙这鬼地方，所谓的“王道”往往就是比谁胆子更肥，下手更黑，胃口更大。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在这里是铁律。
他想起了吞噬“幻光之芯”时的冒险，想起了炼制卡恩时的决断。每一次看似疯狂的赌博背后，都是基于对自身能力、对局势、对“食材”特性的精准算计。这一次，也不例外。
灵族谜语人虽然烦，但他们的情报和预言，往往在关键时点精准得吓人。“唯有你的‘寂静’可调和”——这既是指出了唯一可能的突破口，也变相承认了他拥有的“静寂”法则在这个特定场景下的独特价值。
而他对自己的“静寂”法则，尤其是刚刚融合了古老“铸造”感悟后的新应用方式——“破甲”加“终结”——有了一定的信心。这或许就是“调和”那个冲突循环的关键技巧。
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拥夜者”碎片，此刻异常安静，甚至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期待”感？这碎片与这“永恒炽炉”深处的“静寂”污染同源，或许，它才是真正能“安抚”或“沟通”那个扭曲意志的“通行证”？
风险与机遇的天平，在他心中反复摇摆，最终，向着那幽深、灼热、心跳沉重的入口，缓缓倾斜。
他睁开眼，目光扫过队友们。奥里克的沉稳，钉子的悍勇，老瘸子的务实，猴子的谨慎，卡恩的绝对信任，艾琳的奉献与坚定。这是一支能打硬仗、能共患难的队伍。
“猴子，”李默开口，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记录我的命令：若我们进去后超过预定时间没有返回，或接收到‘湮灭’信号，你立刻驾驶‘暗流号’撤离，前往备用汇合点，并将这里的一切情报，包括死神军警告，完整传递给维塔利安审判官。”
猴子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手指在终端上快速操作起来。
李默看向奥里克小队：“检查所有装备，高爆弹、破甲雷、燃烧剂，优先配备。我们的目标不是杀光里面的东西，是制造混乱，掩护我和卡恩的行动，必要时，用爆炸开路撤退。”
奥里克和小队成员无声地开始最后检查，动作迅速而专业。
“艾琳，”李默看向虚弱的导航员，“我需要你集中全部精神，在我们进入后，指出第一个，也是你认为最关键的‘能量节点’或‘循环枢纽’。然后立刻关闭‘视觉’，全力保存自己。你的任务在那之后就完成了，明白吗？”
艾琳深吸一口气，用力点头：“明白，大人。”
最后，他看向卡恩。不需要言语，两人灵魂层面的联系让彼此心意相通。卡恩左臂的光晕稳定下来，调整为一种高频振动、随时可以爆发出最强净化之力的状态，右手稳稳握住“净尘”。
“好了，”李默站直身体，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嘴角那丝邪气的弧度再次浮现，“选择题做完了。答案就是——”
他抬手指向那幽暗的拱形入口。
“——进去，跟那个做噩梦做到想当神的‘铁砧子’唠唠嗑。告诉它，该起床吃药了，顺便……把它枕头底下藏的宝贝，借来用用。”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
“行动！”
没有更多迟疑，队伍立刻行动起来。奥里克和钉子打头，率先踏入拱形入口，爆弹枪上膛的轻微咔嚓声在空旷的回响中被放大。老瘸子紧随其后，猴子留在通道内，操控着几个侦察机仆和爆炸物，建立最后的通讯和撤退保障节点。
李默和卡恩走在中间，艾琳被护在稍微靠后的位置。
踏入入口的瞬间，景象豁然开朗，但带来的不是光明，而是更加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里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巨型空间。像是一个被掏空的山腹，又像是一座坍塌了穹顶的、宏伟到超乎想象的神殿。空间的中央，是一个向下深深凹陷的、如同陨石撞击坑般的巨坑，坑底弥漫着浓稠的、不断翻滚的暗金色与铁灰色混合的“云雾”，看不清具体有什么。但仅仅是站在边缘，李默就能感觉到，那坑底散发出的“锻打”脉动和“终结”低语强度，提升了何止十倍！空气灼热与冰寒的交替速度快到让人眩晕，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空间的四壁，包括他们脚下的“地面”，都是由无数巨大、扭曲、早已失去功能的管道、能量导管、机械结构和符文阵列的残骸交错堆叠、锈蚀融合而成，形成一片崎岖不平、布满孔洞和裂缝的金属“丛林”。而在这些残骸的缝隙和孔洞中，无数道细小的、淡金色的“溪流”正如同百川归海，从四面八方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收束，哀鸣着、挣扎着，最终汇入中央那翻腾的巨坑“云雾”之中。
这就是艾琳感知到的，被强行收束的“金色潜流”网络！此刻亲眼所见，更加触目惊心。那些淡金色的“溪流”中，确实能隐约“看”到无数细微的、痛苦扭曲的面孔或符号一闪而逝，那是被束缚和碾磨的秩序残响。
而中央巨坑的“云雾”深处，那个沉重、缓慢的“心跳”声，此刻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擂鼓！每一次心跳，都让整个空间微微震颤，那些汇入的“金色溪流”随之剧烈波动，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挤压！
艾琳猛地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手指颤抖地指向巨坑边缘某个方向——那里，有一根相对完好、但布满了裂痕的、如同巨型脊椎骨般的能量导管残骸，从坑壁伸出，斜斜指向坑心。导管表面，淡金色的“溪流”汇聚得格外密集，几乎形成了小型的漩涡，而导管本身，则在随着“心跳”同步明灭着不稳定的暗红色与暗金色光芒。
“那里……第一个……节点……”艾琳的声音细若游丝，说完这句话，她身体一软，几乎瘫倒，被旁边的老瘸子一把扶住。她额间纹章的光芒彻底黯淡，双眼紧闭，脸上失去了所有血色。
就是那里！那根“脊椎”导管，很可能是这个扭曲能量循环网络的一个关键“泵站”或“阀门”！
然而，还没等李默和卡恩冲向那个节点，异变陡生！
似乎是他们的闯入，或者是艾琳刚才集中精神感知节点时泄露的细微灵能波动，惊动了这片沉寂空间的主人。
轰隆隆——！
中央巨坑的“云雾”猛地剧烈翻腾起来！那沉重的心跳声骤然加速！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创造欲望、万物终结冷寂、以及一丝懵懂“饥饿”与“好奇”的复合意志，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从坑底深处轰然升起！
那不是声音，不是图像，而是一种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庞大、混乱、充满矛盾的“存在感”！它像灼热的风暴，又像冰封的潮汐，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空间四壁那些锈蚀的残骸，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和断裂声。更多的、淡金色的“痛苦溪流”从裂缝中被强行挤出，哀嚎着涌向坑心。
而那根艾琳指出的“脊椎”导管节点，其明灭的光芒瞬间变得狂乱，仿佛成了这苏醒意志第一个关注的焦点！
李默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拥夜者”碎片，在这庞大意志升起的刹那，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不再是沉睡或满足，而是传递出一种复杂的、介于“吸引”、“警惕”和“食欲”之间的模糊情绪。
与此同时，他清晰地“听”到，那复合意志的“注意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了他们所在的位置。一种冰冷、灼热、充满探究和某种原始“食欲”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卡恩闷哼一声，左臂的光盾剧烈波动，银光和彩色光丝疯狂流转，似乎在抵御这股无形意志的冲刷。奥里克小队成员也都脸色发白，紧握武器，肌肉紧绷。
前有苏醒的、性质不明的“伪神锻台意志”，后有被惊动的、可能随时涌入的“炉渣畸变体”，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
李默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层面的不适和那“拥夜者”碎片的异动，眼中寒光一闪。
二选一套餐？不，现在只剩下一个选项了。
他看向那根光芒狂乱的“脊椎”导管，又看向中央翻腾的巨坑“云雾”。
“卡恩！”李默低喝，指尖暗金色的“铸造”灵力开始凝聚，“跟我上！目标那个节点！先给这‘起床气’不小的铁砧子，来个‘静寂’牌冰敷贴！”
“奥里克，自由开火，干扰周围能量流动，制造混乱！”
行动，必须立刻开始！在这“伪神”彻底“起身”之前，要么“调和”它，要么……撕下它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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