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狮峰的血雾非但没散,反倒浓得像化不开的血水,黏在人皮肤上,凉飕飕的,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腥膻味。
赖布衣没敢回溶洞,那地方地龙气息越来越重,待久了怕是要被煞气裹成肉干。他寻了个背风的山凹,捡了些干燥的松针枯枝,拢了个小小的火堆。火苗刚舔起来,就被血雾压得只剩一点豆大的光,勉强能照亮周围几步远的地方。
他从褡裢里掏出二十八枚青铜小卦,又摸出个豁了口的铜盆,往里头倒了半盆无根水——这水是他昨儿个在山脚下接的雨水,没沾过地气,最是干净,能照出不少寻常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二十八宿分野,上应天星,下接地气,今日赖某借天问道,吉凶祸福,速速显形!”
赖布衣捏着三枚铜钱,嘴里低声念叨着,伸手将那二十八枚青铜小卦,按着东、南、西、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八个方位,一一摆开。这是他师门秘传的问天局,寻常时候轻易不用,一旦摆开,便能窥得地脉走势,预知吉凶。
卦象刚摆稳,铜盆里的无根水就“咕嘟”一声,冒了个泡。
赖布衣心里一紧,凑过去细看。就见那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像是被扔进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沸腾起来!水花翻滚着,溅起细碎的水珠,落在地上,竟“滋啦”一声,冒起一缕白烟,把地面蚀出一个个小黑点!
“好烈的煞气!”
赖布衣低骂一声,定睛往沸腾的水盆里瞧。这一看,饶是他走南闯北见惯了世面,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就见那翻滚的水面上,竟隐隐映出了地底的景象——一条条赤红的地脉,像是活过来的赤练蛇,在地下疯狂扭动、纠缠,原本该是纵横交错、各司其职的脉络,此刻乱成了一团麻。更诡异的是,在坤位对应的水面上,那些乱窜的赤练蛇竟猛地聚拢,绞成了一个黑白分明的阴阳鱼图案,鱼头朝着狮峰主峰,鱼尾却甩向了西边的深渊。
而在震位对应的方位,水面上的赤练蛇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扯断,露出了一道丈许宽的黑色缝隙,缝隙里黑漆漆的,像是一张吞天噬地的大嘴,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黑气。
“地脉倒悬……竟是地脉倒悬!”
赖布衣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曾在师父的古籍里见过记载,地脉倒悬,乃是风水格局中一等一的大凶之兆,一旦出现,轻则山崩地裂,重则生灵涂炭,方圆百里之内,怕是要变成寸草不生的绝地!
他再也顾不上细看,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叠黄符,咬破指尖,在符纸上飞快地画了一道镇煞符,甩手就往铜盆里扔。
“敕!”
一声断喝落下,黄符刚触到水面,就听见“轰”的一声,腾起一团绿火。那符纸连个响都没来得及发,就化作了飞灰,散在血雾里,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非但没镇住,那铜盆里的水反倒沸得更凶了,水面上的阴阳鱼图案,竟隐隐泛起了血色。
赖布衣心头一沉,知道这煞气已经烈到了极点,寻常符咒根本不管用。他刚想伸手去收那二十八枚青铜小卦,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嗖、嗖、嗖”三声破空之声!
劲风扑面,带着一股子刺鼻的毒腥味!
赖布衣头皮一麻,根本来不及回头,身子往旁边一矮,就地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了三道寒光。
“噗、噗、噗!”
三支淬了毒的狼牙箭,钉在了他刚才蹲着的地方,箭簇没入土中大半,箭尾还在嗡嗡作响。箭尖上泛着幽蓝的光,一看就知道是沾了见血封喉的猛毒。
赖布衣滚出去老远,后背撞在一块冰冷的岩壁上,疼得他龇牙咧嘴。他刚想爬起来,就听见脚步声逼近,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来人竟是守墓人阿七。
阿七是山脚下林家寨的人,昨天赖布衣问路时还跟他打过交道。这汉子平日里沉默寡言,忠厚老实,挑着百十斤的柴火都能健步如飞,怎么会突然对自己下杀手?
更让赖布衣心惊的是,此刻的阿七,跟昨天判若两人。他双眼赤红,像是淬了血,眼神里没有半分清明,只剩下野兽般的疯狂。手里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弯刀,刀身泛着幽蓝的光,跟箭簇上的毒光一模一样。
“阿七?你疯了?”赖布衣低喝一声,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墨斗。
阿七像是没听见,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一步步逼近,脚步沉重,像是被什么东西操控着。他举起弯刀,朝着赖布衣就劈了下来!
刀风凌厉,带着一股阴寒之气,刮得赖布衣脸颊生疼。
赖布衣不敢硬接,身子往旁边一躲,同时拽出墨斗里的棉线,手腕一抖,那浸了朱砂的墨线就像长了眼睛似的,“唰”地一下缠在了弯刀上。
“林氏子孙,世代守护地龙锁煞阵,你如今拿着凶器,要杀我这个破局之人,是不认祖训了吗?”
赖布衣死死拽着墨线,厉声喝问。朱砂墨线是辟邪之物,缠在弯刀上,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冒起一缕缕黑烟。
阿七像是被烫到了,猛地一颤,手里的弯刀险些脱手。他突然抱着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子蜷缩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赖布衣趁机凑近,借着微弱的火光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就见阿七的后颈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道道细密的红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蜘蛛网一样,顺着脖颈往上蔓延,眼看就要爬到太阳穴了。
“地脉阴气侵体……竟是被地脉阴气控了心神!”
赖布衣瞬间明白了。这狮峰的地脉倒悬,阴气外泄,阿七常年守在山脚下,怕是最先遭了秧,被阴气侵了心脉,才会变得这般疯狂,对自己痛下杀手。
就在这时,阿七的惨叫声突然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诡异的笑意。
紧接着,山凹外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响。
赖布衣扭头一看,头皮瞬间炸开。
就见不远处的山涧里,不知何时冒出了一股黑漆漆的泉水,泉水咕嘟咕嘟地往外涌,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那泉水流过的地方,青草瞬间枯黄,石头都被蚀出了一个个坑洞。
更可怕的是,那泉水里,竟隐隐有无数惨白的手爪,在水面下拼命挥舞,像是有无数冤魂,要从泉眼里爬出来!
“鬼泉……是鬼泉噬魂!”
赖布衣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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