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云岭的那日，天刚蒙蒙亮，山间的晨雾还裹着一股子凉意。赖布衣一袭青衫走在最前头，手里攥着那半卷拼合完整的《撼龙经》，身后跟着林昭远和莫玄阴，三人脚步匆匆，径直朝着终南山的方向而去。
终南山这地方，自古就是道家圣地，云雾缭绕的峰峦里藏着数不清的传说。有人说山里埋着前朝的皇陵，有人说深谷里住着得道的仙人，更有风水界的老辈人讲，这终南山底下，盘着九条活灵活现的龙脉，被一个名叫“九龙锁阳”的大阵镇着，那大阵厉害得很，据说能逆转天地气运，保一方国泰民安。赖布衣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这个传说中的大阵。
一路晓行夜宿，转眼就到了深秋。等三人站到终南山脚下时，漫山遍野的红叶正烧得旺，像给青山披上了一件火红的袍子，层林尽染，看得人心里敞亮。赖布衣抬头望着那云雾翻腾的山峰，忽然就愣住了，思绪一下子飘回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他才二十出头，年轻气盛，背着个罗盘就敢闯天下。也是在这终南山脚下，他偶遇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那老道看他骨骼清奇，是块学风水的好料子，就把压箱底的“观星望气”之术传给了他，还隐隐约约提过一句“九龙锁阳”的玄妙。只是当时他年少懵懂，只学了些皮毛，就急着下山闯荡，如今重游故地，想起当年的光景，真是恍如隔世，心里头五味杂陈。
“师父，你看前面！”林昭远的声音忽然响起来，打断了赖布衣的思绪。
赖布衣顺着弟子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山道旁，一座古朴的道观隐在红黄相间的林木之间，青瓦灰墙，看着有些年头了。道观的门楣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写着“清虚观”三个大字，字体苍劲有力，只是常年风吹日晒，漆皮都剥落了，显得有些斑驳。
“走，进去歇歇脚，顺便问问路。”赖布衣说着，率先迈步走了过去。
推开道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院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几棵老银杏的叶子落了一地，金黄一片。正厅里供奉着三清神像，香案上的香炉里青烟袅袅，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打坐，双目微闭，气息悠长。
听到脚步声，老道士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三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赖布衣上前一步，拱手作揖，礼数周全地开口问道：“老丈有礼了，在下赖布衣，冒昧打扰。敢问这终南山上，可有名为‘九龙锁阳’的古迹？”
这话刚出口，老道士的眼睛忽然就亮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他上下打量了赖布衣半晌，忽然开口，声音苍老却中气十足：“施主可是姓赖？”
赖布衣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奇怪，连忙点头称是：“正是在下。”
老道士闻言，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二十年前，曾有一位赖姓少年，也是这般年纪，跑到我清虚观来，向我师父请教那‘九龙锁阳’之局。如今看施主的模样，想来当年那个少年，就是你了吧？”
赖布衣这下是真的大吃一惊，嘴巴张了半天都没合上。他这才猛然想起，二十年前教他观星望气的那个老道士，可不就是清虚观的人吗？只是当时他光顾着学本事，连道观的名字都没问清楚。
“老丈莫非就是当年那位道长的弟子？”赖布衣试探着问道，心里头满是期待。
老道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贫道法号玄真，正是家师的关门弟子。家师临终前，曾留下一句遗言，说二十年后，会有一位赖姓之人重返终南山，寻访‘九龙锁阳’之局。今日得见施主，看来家师所言不虚啊。”
赖布衣闻言，心里头激动得不行，连忙又作了个揖：“原来如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还请玄真道长指点迷津，告知那‘九龙锁阳’大阵的具体位置。”
谁知玄真道长却摇了摇头，捋着胡子说道：“施主莫急。这‘九龙锁阳’大阵非同小可，关乎天下气运，绝非寻常人能轻易得见。施主若真想找到此局，需先过三关考验，证明你是有缘人，贫道才能告知你方位。”
说罢，玄真道长转身走进后殿，片刻后取来一卷古旧的帛书。那帛书用锦缎包着，打开一看，上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星图和地形图，线条纵横交错，看着极为复杂。赖布衣凑过去仔细一瞧，顿时眼睛一亮——这帛书上的图案，竟和他手里那本《撼龙经》有着诸多相通之处，显然是寻得“九龙锁阳”大阵的关键。
“这三关，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玄真道长指着帛书，缓缓道出了考验的内容，“第一关，需在月圆之夜登上终南山顶，以观星望气之术观测星象，定出大阵的大致方位；第二关，需在山中找到‘九星连珠’之地，取那里的九星之水，用来开启阵眼；这第三关，便是要在阵眼之处，布下七星锁阳阵，如此方能彻底唤醒‘九龙锁阳’的玄机。”
赖布衣听得连连点头。他心里清楚，这三关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尤其是那“九星连珠”之地，讲究的是天时地利，必须在特定的时辰、特定的方位才能找到，差一分一毫都不行。
“好，贫道接下这三关考验。”赖布衣朗声应道。
玄真道长见他答应得干脆，脸上露出赞许之色：“施主果然爽快。道观里还有几间空房，施主三人不妨在此暂住，静待月圆之夜便是。”
就这样，三人在清虚观住了下来。平日里，赖布衣就和玄真道长探讨风水玄学，莫玄阴则研究帛书上的阵法，林昭远闲着没事，就帮着道观里的小道童打扫院子、挑水劈柴，日子过得倒也清净。
转眼十天过去，终于到了月圆之夜。
这天晚上，万里无云，一轮明月像个巨大的银盘，高高挂在夜空，洒下满地清辉。赖布衣带着林昭远和莫玄阴，借着月色，朝着终南山顶攀去。山路崎岖，枯枝败叶踩在脚下沙沙作响，三人不敢怠慢，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子时之前，登上了山顶。
站在山巅，山风呼啸而过，吹得衣袂翻飞。举目望去，山下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远处的群山在月光下连绵起伏，像一条条沉睡的巨龙。赖布衣取出罗盘，按照玄真道长传授的秘法，凝神观测星象。
夜空中的星斗密密麻麻，闪烁不定。赖布衣的目光死死盯着北斗七星的方位，忽然，他眉头一挑，发现了不对劲——今晚的北斗七星，竟比平日里偏移了不少，朝着西方缓缓移动，而更远处的紫薇垣星，正微微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找到了！”赖布衣忽然低呼一声，语气里满是兴奋，“玄真道长说过，当紫薇垣星偏移之时，便是九星连珠的吉时！昭远，玄阴兄，快随我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率先朝着西方的方向冲了下去。林昭远和莫玄阴对视一眼，赶紧跟了上去。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密林，越过冰冷的山涧，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开阔地。
这片空地很是奇特，地面上整整齐齐排列着九块巨石，每块巨石都有一人多高，呈北斗七星的形状分布，石头的正中央，还有一个浅浅的凹槽，显然是用来盛水的。
“这就是‘九星连珠’之地！”莫玄阴一眼就认了出来，他蹲下身，摸了摸那块最中间的巨石，“赖兄，按照风水古法，这九星之水，必须是山间的清泉，而且得经过七重过滤，去除杂质，才能用来开阵眼。现在离子时三刻还有一个时辰，我们得赶紧找水去！”
赖布衣点了点头，不敢耽搁：“昭远，你跟我去山后找清泉，玄阴兄，你留在这里守着，别让山中的野兽破坏了巨石。”
“好！”两人异口同声地应道。
赖布衣带着林昭远，朝着山后狂奔而去。终南山的泉水多，没走多远，就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两人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道清澈的山泉从岩石缝隙里流出来，水质甘甜，清澈见底。
林昭远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竹筒，蹲下身接水。赖布衣则从包袱里拿出七块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叠好，做成了一个简易的过滤器。泉水从纱布里滤过，去除了泥沙和杂质，变得更加纯净。
两人忙活了整整两个时辰，才接满了九竹筒的泉水。等他们气喘吁吁地回到开阔地时，正好是子时三刻。
莫玄阴早已等得心急，见两人回来，赶紧迎了上去。三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过滤好的九星之水，一一倒入九块巨石的凹槽之中。
“叮咚——叮咚——”
泉水落入凹槽，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就在最后一滴水倒进去的瞬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只见那九块巨石忽然微微震动起来，紧接着，竟缓缓向两边移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出现在眼前，甬道深处，隐隐透出淡淡的金光。
“阵眼就在下面！”赖布衣压着嗓子说了一句，眼里满是激动。
三人打起火把，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甬道。甬道很长，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火把的光芒映照下，那些符文仿佛活了过来。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出现在三人眼前。
这座宫殿大得惊人，足有数十间房屋那么大。殿中矗立着一座青铜祭坛，祭坛足有三丈高，上面摆放着九盏长明灯。那灯芯不知是用什么做的，燃烧起来竟无烟无味，灯火明亮而温暖，将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昼。祭坛的四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仔细一看，竟全是镇压龙气的符咒。
“我的天，这就是‘九龙锁阳’的阵眼！”莫玄阴忍不住惊呼出声，他围着祭坛转了一圈，啧啧称奇，“赖兄，你看这九盏长明灯，灯油怕不是寻常之物，我猜，这是以龙气为燃料，才能永世不灭！”
赖布衣点了点头，目光落在祭坛后方的石壁上。那石壁上刻着一幅巨大的星图，星图上用朱砂标注着九条蜿蜒的线条，正是九条龙脉的走向。他仔细一看，忽然发现这九条龙脉的布局，竟是呈九宫八卦之势，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牵一发而动全身。
“玄阴兄，你来看这星图。”赖布衣招了招手，让莫玄阴过来，“这九条龙脉，环环相扣，若是其中一条龙脉的气运失衡，其他八条都会受到影响，到时候轻则山洪暴发，重则地动山摇，后果不堪设想啊！”
莫玄阴凑近一看，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说这‘九龙锁阳’大阵能逆转气运，这般精妙的布局，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赖布衣想起玄真道长说过的话，这“九龙锁阳”之局，不仅能镇压龙气，更能引导龙气，造福苍生。他沉吟片刻，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玄阴兄，昭远，如今这大阵的龙气已有松动之象，我们不如重新布设阵法，引导这九条龙脉的气息，流向那些饱受战乱、民不聊生的地方，也好护佑一方百姓。”
林昭远和莫玄阴闻言，纷纷点头赞同：“正合我意！”
说干就干。三人取出随身携带的罗盘、铜钱、符文，分工合作。赖布衣负责定方位、寻节点；莫玄阴精通阵法，负责调整符文的位置；林昭远则手脚麻利，帮忙传递工具，清理祭坛上的灰尘。
地下宫殿里的空气有些沉闷，三人忙得汗流浃背，却丝毫不敢懈怠。从清晨到日暮，又从日暮到月上中天，整整一天一夜过去，终于，最后一枚符文被稳稳地嵌入了阵眼。
就在符文嵌入的那一刻，整个地下宫殿忽然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一股磅礴的气息从祭坛下方涌了上来。三人抬头望去，只见石壁上的星图忽然亮起了红光，九条龙脉的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开始缓缓游走。殿外的终南山也跟着震动起来，山间的云雾翻腾得更厉害了，隐隐有龙吟之声传来。
片刻之后，震动渐渐平息。一股温暖祥和的气息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地下宫殿，也笼罩了整座终南山。
“成了！”赖布衣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抬头望向石壁上的星图，只见九条龙脉的气息已经恢复了平衡，红光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金光。
三人沿着甬道，缓缓回到了地面。此时，天已经亮了，山间的晨雾还没散去，远处的峰峦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九条苏醒的巨龙，正舒展着身姿。阳光透过薄雾洒下来，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舒服极了。
林昭远望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头豁然开朗。跟着师父走了这么久，他终于明白了，风水之道，从来都不是什么趋吉避凶、升官发财的手段，而是守护苍生、济世安民的责任。
“师父，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林昭远忽然开口问道，眼里满是期待。
赖布衣抬头望向远方，目光落在洛阳的方向。他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消息，洛阳一带近来地震频发，百姓流离失所，想来是龙脉出了问题。
“天下之大，龙脉无数。”赖布衣缓缓说道，语气里满是坚定，“有些龙脉需要镇压，有些龙脉需要引导。我们身为风水师，当以济世安民为己任。下一站，我们去洛阳。那里，还有更重要的使命等着我们。”
莫玄阴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赖布衣的肩膀：“正该如此！赖兄，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咱们兄弟二人，一同去探那洛阳的龙脉，护佑一方百姓！”
赖布衣看着莫玄阴，又看了看身边的林昭远，脸上露出了笑容。
三人相视一笑，迎着朝阳，大步朝着山下走去。山风拂过，吹动了赖布衣的青衫下摆，也吹散了山间的晨雾。远处，终南山的峰峦在晨光中愈发清晰，九条龙脉仿佛正在缓缓腾飞，朝着远方而去。而赖布衣的传奇，还在继续书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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