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居楼落成的当夜,赣州城的百姓们还沉浸在欢庆的喜悦里,街头巷尾的灯笼亮到后半夜,桃江上的河灯还在悠悠荡荡。而赖布衣,却独自一人坐在仁居楼的顶层,凭栏远眺。
月光洒在他的青袍上,像是镀了一层银霜。他手里没有拿罗盘,也没有握桃木剑,只放着两样东西——一张杨知府亲自拟定的减免赋税布告,还有一本刚誊抄好的《劝农书》。
子时的梆子声,从远处的钟楼传来,“梆——梆——”,清脆的声响,敲碎了夜的寂静。
就在梆子声落下的瞬间,仁居楼的地底,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紧接着,九道黑影,像是从泥土里钻出来似的,缓缓升起。正是当初被厌胜阵镇压的怨灵,它们周身裹着浓浓的黑气,带着一股腥风,朝着赖布衣飘了过来。
黑气翻涌间,隐约能看见怨灵们扭曲的面容,能听见它们压抑了百年的哀嚎。这一次,它们没有嘶吼着扑上来,只是停在离赖布衣一丈远的地方,黑气里,透着一股不甘和怨愤。
赖布衣没有丝毫惧意,他缓缓站起身,拿起那张减免赋税的布告,声音平静却有力,在夜空中回荡:“赣州知府杨宗闵,体恤百姓疾苦,自今日起,减免赣州城三年赋税,凡受灾百姓,另发粮米救济。往后岁岁年年,轻徭薄赋,让百姓安居乐业,丰衣足食。”
话音刚落,怨灵周身的黑气,微微晃了晃,像是被触动了什么。
赖布衣又拿起那本《劝农书》,翻开书页,朗声诵读起来。书里写的,都是教人如何耕种、如何治水、如何让田地丰收的法子,字字句句,都透着对百姓的体恤和关怀。
“春耕宜早,秋种勿迟,深耕细作,方能五谷丰登……”
“桃江筑堤,需分段守护,汛期来临,提前疏导,勿让洪水再侵家园……”
赖布衣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像是春雨,滋润着干涸的土地。怨灵们静静地听着,原本翻涌的黑气,渐渐平息下来,不再那么浓烈。
当《劝农书》的最后一个字落下时,九道黑影周身的黑气,突然化作点点萤火,一闪一闪的,像是天上的星星。这些萤火,飘悠悠地飞着,掠过仁居楼的飞檐,掠过桃江的水面,最后,齐齐没入了桃江之中,消失不见。
桃江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月光洒在上面,波光粼粼,像是撒了一把碎银。
赖布衣望着江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他知道,这些积攒了百年的怨气,终于被仁德化解了。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个渔夫划着小船,在桃江里打鱼。一网下去,捞上来的不是鱼,而是一尊青铜鼎。
那鼎约莫三尺高,通体青亮,鼎身上刻着四个大字——泽被苍生。渔夫好奇地往鼎里一看,只见鼎中盛着一汪清泉,清泉里倒映着天边的朝霞,神奇的是,朝霞的倒影里,竟开出了一朵朵红莲。那红莲亭亭玉立,花瓣上,隐隐约约现出四个字,正是赖布衣常说的——人心若仁。
消息传开,赣州城的百姓们都涌到江边来看这尊青铜鼎,人人都说,这是上天降下的祥瑞,是仁德之心换来的福报。杨宗闵更是将这尊鼎供奉在仁居楼的大堂里,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尾章 天心月圆
十年光阴,弹指一挥间。
当年一心为民的杨知府,早已辞官归隐。这一日,秋风送爽,天高云淡,杨宗闵拄着一根拐杖,慢悠悠地登上了仁居楼。
十年不见,仁居楼依旧巍峨挺拔,七层飞檐,在月光下,与天上的北斗七星遥遥相望,像是在对话。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那声音,竟像是在轻轻吟诵着当年的《劝农书》篇章,字字句句,悦耳动听。
楼前的空地上,当年赖布衣亲手种下的一棵柏树,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杨宗闵走上前,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忽然愣住了。
只见树皮上,竟天然形成了八个大字——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八个字,像是生在树里似的,随着四季的流转,会忽隐忽现。春天树叶发芽时,字迹是嫩绿色的;夏天枝繁叶茂时,字迹是深绿色的;秋天树叶泛黄时,字迹是金黄色的;冬天树叶落尽时,字迹是棕褐色的。
杨宗闵看着这八个字,眼眶微微湿润。他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想起了赖布衣的身影,想起了那些为了仁居楼奔波的日日夜夜。
江风徐徐吹过,带来了桃江的水汽。杨宗闵凭栏远眺,只见桃江上,九百盏河灯,正顺着江水缓缓流淌。这十年里,每逢月圆之夜,百姓们都会点亮河灯,放入桃江,纪念那些被度化的怨灵,也感恩着如今的太平日子。九百盏河灯,映亮了整条桃江水道,像是一条璀璨的星河。
当地的百姓们都说,每逢月圆之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看见仁居楼里,走出两个人影。一个是穿着青袍的道人,手持罗盘,眉目温和;另一个是穿着绯衣的少女,眉峰如黛,身姿窈窕。两人会走到楼前的梅树下,摆上一盘棋局,对弈起来。
棋子落下的地方,桃江的水面上,就会有金鳞锦鲤跃出水面。那些锦鲤的鳞片上,都映着四个字,经久不散——仁者居之。
如今的仁居楼,早已不是一座普通的楼阁,它成了赣州城的地标,更是天下堪舆学子的朝圣之地。无数人慕名而来,不仅是为了惊叹它巧夺天工的建筑格局,更是为了感受那份穿越千年的仁德之气。
楼前的空地上,立着两尊奇特的石狮。它们不是用石头雕成的,而是由两棵古榕的树根盘绕而成。石狮的眼睛,用的是当年云栖园旧址挖出的翡翠锁碎片做成的,晴日里,阳光照在翡翠瞳上,会映出七彩的光芒,绚烂夺目;到了雨夜,石狮的眼角,会流下清泪,那泪水落在青石板上,竟能开出一朵朵半寸大小的白莲。
这白莲,三日不谢,香气清雅,闻过的人,都会觉得心神清明,像是被唤醒了心底的善念。因此,百姓们都称它为醒世莲。
有人说,仁居楼之所以千年不倾,是因为它的地基打得深;有人说,是因为赖布衣的风水格局布得妙。
只有赣州城的老人们,会摸着胡子,笑着说:“你们都错了。”
仁居楼,从来不是用砖木构筑的楼阁。
它是用杨知府的体恤之心,用赖布衣的济世之念,用百姓们的向善之愿,一点点堆叠起来的——仁德。
只要人间尚存善念,只要人心还怀仁德,仁居楼便会永远屹立不倒。
就像那赣江水,永远东流不息,载着九百盏河灯,照亮千年岁月,照亮人间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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