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成那“包装卖高价”的主意,听起来很美好。可实际操作起来,三个臭皮匠凑一块儿,还是凑不出个诸葛亮。
首先是染色问题。唐成觉得应该染成深蓝色,显得庄重;吴阳主张大红色,喜庆好卖;唐世唐则坚持藕荷色——“此色最衬女子肤色,闺中少女最爱”。
三人吵了一上午,最后各退一步:三丈布,一丈染蓝,一丈染红,一丈染藕荷。
染料是唐世唐去买的。他找的是街角“王记染坊”——掌柜王婆子是个五十多岁的寡妇,年轻时据说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如今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唐世唐一进门,眼睛就直了。
“王掌柜,买点染料...”他凑到柜台前,盯着王婆子保养得宜的脸。
王婆子瞥他一眼:“要什么色?”
“深蓝、大红、藕荷,各一种。”
“染什么布?”
“粗麻布,三丈。”
王婆子皱眉:“粗麻布染这些色?糟蹋染料。粗布就该染青灰、赭石,耐脏又便宜。”
“王掌柜这就不懂了,”唐世唐摇着扇子,“粗布有粗布的风情。这叫...返璞归真!”
王婆子懒得跟他废话:“三种色,各二两银子,一共六两。”
“六两?!”唐世唐瞪眼,“染料这么贵?”
“嫌贵就别染,”王婆子转身要走,“慢走不送。”
“别别别!”唐世唐赶紧拉住她袖子,“王掌柜,咱们再商量商量...”
王婆子甩开他的手,脸一沉:“撒手!再动手动脚,我叫人了!”
唐世唐讪讪松手,但眼睛还在王婆子身上打转:“王掌柜今年...有三十了吗?”
王婆子气得笑了:“老娘今年五十有二!都能当你娘了!”
“不像不像,”唐世唐一脸“诚恳”,“我看也就三十出头。王掌柜保养得真好...”
他嘴里说着,手又“无意”地要去碰王婆子的手。
“啪!”王婆子抄起柜上的鸡毛掸子,结结实实抽在他手背上。
“滚!”
唐世唐抱头鼠窜,染料也没买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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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织造坊,唐成见他空手而归,脸都黑了。
“染料呢?”
“那婆子...太凶,”唐世唐揉着手背,“还打我。”
吴阳在一旁幸灾乐祸:“你又动手动脚了吧?活该!”
“谁动手动脚了?我就是...就是想讲讲价!”
“讲价讲到手上去?”唐成气得直喘,“算了算了,我自己去!”
唐成亲自出马,这才买回了染料。但他也被王婆子狠宰了一笔——八两银子,比唐世唐问的还贵二两。
“那婆子说,刚才有个獐头鼠目的家伙来问价,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所以要加价。”唐成瞪着唐世唐,“都是你害的!”
唐世唐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接下来是染色。
三人谁也没染过布,对着染料大眼瞪小眼。
“要不...问问织女?”吴阳提议。
“不行!”唐成立刻反对,“让她们知道咱们连染色都不会,还不笑话死?”
“那怎么办?”
“自己试!”
于是,三个大男人开始在作坊后院折腾。
第一锅,染深蓝。唐成按王婆子说的比例兑水,吴阳负责烧火,唐世唐拿着木棍搅和。
水开了,染料化开,颜色挺正。
“成了!”唐成喜道,“把布放进去!”
吴阳抱起那丈蓝布,“扑通”扔进锅里。
三人围着锅,眼巴巴等着。
一刻钟后,唐成捞起布一看——颜色是不错,但...布怎么缩水了?
原来这粗麻布不经烫,一锅热水下去,缩了三成!
“完了,”吴阳哭丧着脸,“一丈布变七尺了。”
“没事没事,”唐成强作镇定,“缩了水,更密实,更值钱!”
第二锅,染大红。
这次他们学乖了,水烧温了就下布。染出来颜色鲜亮,布也没怎么缩。
“好!”唐成大喜,“这个好!”
第三锅,染藕荷色。
唐世唐自告奋勇:“这个色我最懂!藕荷色讲究的是淡雅,不能太浓...”
他亲自调色,兑水,下布。
染出来一看——淡是淡了,但淡得发白,跟洗褪了色似的。
“这...这是藕荷色?”吴阳皱眉,“我看像死人脸。”
“你懂什么!”唐世唐辩解,“这叫...月下荷色!高级!”
三丈布染完,晾在院子里。蓝的那匹缩了水,红的还行,藕荷的像旧布。
“接下来是绣花,”唐成说,“得找几个绣娘。”
“绣娘要钱,”吴阳提醒,“咱们账上只剩五十两了,还欠王寡妇六百九十两...”
“那就...让织女们绣!”唐成一拍大腿,“她们不是会纺织吗?纺织绣花,差不多!”
“差多了好不好...”唐世唐嘀咕。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堂哥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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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女们被叫来“加班绣花”,工钱加倍——唐成承诺,绣得好,一尺布加五文钱。
重赏之下,织女们勉强答应了。
但问题又来了——绣花得有好丝线。那些粗丝线,绣出来的花又糙又丑。
“得买绣线,”唐世唐说,“我认识东街‘李记丝线铺’,他家的绣线好。”
“你去买,”唐成递给他十两银子,“记住,只买线,别动手动脚!”
“放心放心!”
唐世唐去了。
李记丝线铺的老板娘姓李,三十出头,守寡两年,模样周正。唐世唐一进门,眼睛又直了。
“李掌柜,买点绣线...”
李寡妇抬头看他,认出是县衙新来的那个“唐公子”,眉头微皱:“要什么线?”
“绣花用的,要好线,颜色要鲜亮。”
李寡妇从柜台下拿出几个线板:“这些,一两银子一板。”
唐世唐凑过去,几乎贴到李寡妇身上:“这么贵?能不能...便宜点?”
“不能。”
“李掌柜,”唐世唐压低声音,“我是县衙织造坊的,以后常来常往...您给个优惠,以后我多照顾您生意...”
说着,手又“无意”地搭上了柜台,手指离李寡妇的手只有寸许。
李寡妇往后一退,冷着脸:“县衙的人就能讲价了?爱买不买!”
“买买买!”唐世唐赶紧掏钱,“十板,十两银子。”
他付了钱,拿着线板却不走,眼睛还在李寡妇身上打转:“李掌柜一个人看店?辛苦了吧?要不要...我帮您看看?”
“不用!”李寡妇抄起鸡毛掸子,“再不走,我叫人了!”
唐世唐这才悻悻离开。
走出门,他还回头看了一眼,嘀咕:“凶什么凶...等爷...”
话没说完,脚下一滑——李寡妇在门口泼了水,他正好踩上。
“噗通”一声,摔了个四脚朝天。
线板撒了一地。
李寡妇在店里看见了,冷笑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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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世唐一瘸一拐地回到织造坊时,线板脏了一半。
“怎么搞的?”唐成瞪眼。
“摔...摔了一跤。”
“线都脏了!怎么绣花?”
“洗洗...洗洗还能用...”
三人又把线板洗了一遍,线都褪了色。
“完了,”吴阳叹气,“这线绣出来,还能看?”
“能!”唐世唐强撑,“这叫...做旧风!现在流行!”
织女们拿着褪色的线,对着那三匹染得乱七八糟的布,面面相觑。
但工钱加倍,她们还是硬着头皮绣了。
三天后,三匹“精加工”的布出炉了。
蓝的那匹,绣了祥云纹——因为线褪色,祥云看起来像乌云。
红的那匹,绣了牡丹——褪色的粉线配大红底,艳俗得刺眼。
藕荷的那匹,绣了荷花——淡得快看不见的布上,绣着淡得快看不见的花,远看跟白布没区别。
唐成看着这三匹布,沉默了。
许久,他问:“你们说...这布能卖多少钱?”
吴阳试探着说:“一匹...二两?”
“二两?!”唐成瞪眼,“成本就花了快二十两!二两不是亏死?!”
“那...五两?”
“试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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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成找到相熟的布商赵老板,把三匹布展示给他看。
赵老板拿起蓝布,对着光看了半晌:“这布...缩过水吧?”
“缩水密实!”
“这绣线...褪色了?”
“做旧风!现在江南流行!”
赵老板又拿起红布,嘴角抽搐:“这颜色...太艳了。”
“喜庆!适合做嫁衣!”
最后看藕荷布,赵老板沉默了。
“这...这是布?”
“这是意境!”唐世唐在一旁插嘴,“月下荷塘,朦胧之美!”
赵老板看看三人,又看看布,叹了口气:“这样吧,三匹布,我出十两。不能再多了。”
“十两?!”唐成跳起来,“成本都不够!”
“那您另寻高明。”赵老板转身就走。
“等等!”唐成咬牙,“十五两!”
“十二两。”
“十三两!”
“成交。”
三匹布卖了十三两,除去成本二十两,净亏七两。这还不算织女工钱、作坊租金...
回到织造坊,三人对着那十三两银子发呆。
“现在怎么办?”吴阳问,“还欠王寡妇六百九十两...”
“还有李记丝线铺十两,”唐世唐补充,“王记染坊八两...”
唐成算了算:总欠款七百零八两,手里十三两。
“要不...”唐世唐小声说,“咱们...跑吧?”
“跑哪去?”吴阳瞪他,“跑了,吴良还不把咱们祖坟刨了?”
“那怎么办?”
三人又沉默了。
这时,作坊外传来喧哗声。
是王寡妇来要债了。
“唐公子!吴公子!欠我的钱,该还了吧?”王寡妇叉着腰,身后跟着两个彪形大汉。
唐成赶紧迎出去,满脸堆笑:“王掌柜,您怎么来了?快请进...”
“不进!”王寡妇冷着脸,“今天要么还钱,要么见官!”
“王掌柜,您看...咱们这织造坊刚开张,还没盈利...再宽限几天...”
“宽限几天?”王寡妇冷笑,“这话您说了多少遍了?今天不还钱,我就让这两位大哥搬东西抵债!”
她身后的壮汉上前一步。
吴阳吓得往唐成身后躲。
唐世唐却眼睛一亮,凑到王寡妇身边:“王掌柜,您看...咱们能不能...换个方式还债?”
“什么方式?”
“比如...”唐世唐眼睛在她身上打转,“我给您写首诗?画幅画?或者...陪您聊聊心事?”
王寡妇一巴掌扇过去:“滚!”
唐世唐捂着脸,不敢说话了。
眼看就要动手,唐成急中生智:“王掌柜!再给我们三天!三天后,一定还钱!”
“三天?”王寡妇挑眉,“三天后还不还呢?”
“不还您就搬东西!我们绝无怨言!”
“行!就三天!”
王寡妇带着人走了。
三人松了口气,但心更沉了。
三天,上哪弄七百多两?
“现在怎么办?”吴阳都快哭了。
唐成咬牙:“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找吴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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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里,吴良正在看账本——柳芸娘新做的,把之前所有烂账都列得清清楚楚。
漕运案:亏一千三百两。
县学案:亏一千两。
赈灾案:亏一百五十两。
织造坊:目前已知投入三百两,未见回报。
总共亏了两千七百五十两。
吴良看得心都在滴血。
这时,唐成三人来了。
一进门,唐成就跪下了:“吴兄!救命啊!”
吴良心一沉:“又怎么了?”
唐成哭诉:“织造坊...遇到困难了!资金周转不灵,债主上门...需要...需要追加投资!”
“追加多少?”
“五百两...”唐成小声说。
“多少?!”吴良跳起来。
“五百两...”唐成声音更小了,“只要五百两,织造坊就能起死回生!布已经织出来了,就差...就差包装销售了!”
吴良气得浑身发抖:“三百两!三百两你们就搞出三匹破布!现在还要五百两?你们当我这是钱庄啊?!”
“吴兄息怒!”唐成磕头,“这次是真的!布已经织好了,就差最后一步!只要钱到位,保证赚钱!”
吴良看向吴阳和唐世唐。
吴阳也跪下了:“吴兄,这次是真的!布我看了,挺好...”
唐世唐也跪下了:“学生可以作证!那布...很有意境!”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三匹破布吹成了“清溪特产”“文化瑰宝”。
吴良心动了。
万一...万一真能赚钱呢?
“夫人,”他看向柳芸娘,“你说...”
柳芸娘正在绣花,头也不抬:“钱在你手里,爱给不给。”
这话说的...
吴良犹豫了。
这时,师爷慌慌张张跑进来:“老爷!不好了!王记布庄的王寡妇在衙门口闹呢!说咱们县衙的人欠钱不还,要告御状!”
吴良脸都白了:“欠多少?”
“连本带利...六百九十两!”
吴良看向唐成三人。
三人低头,不敢说话。
“你们...”吴良指着他们,手指都在抖,“你们不是说欠五百两吗?怎么成六百九十两了?!”
“那...那是高利贷...”唐成小声说。
吴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柳芸娘赶紧扶住他。
“老爷,”师爷又说,“还有李记丝线铺、王记染坊...都来要债了。总共...七百零八两。”
七百零八两!
吴良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唐成...你们...你们...”
他说不下去了。
心太累了。
“罢了,”他摆摆手,“这事...你们自己解决。我不管了。”
“吴兄!”唐成慌了,“您不能不管啊!您不管,我们就死定了!”
“死定了好!”吴良突然爆发,“你们死了,我省心了!”
他站起来,指着门外:“滚!都给我滚!从今天起,你们三个,跟县衙没关系了!爱死哪死哪!”
三人傻眼了。
他们没想到吴良会这么决绝。
“吴兄...”
“滚!”
衙役们上前,把三人“请”了出去。
站在县衙门口,三人面面相觑。
“现在...怎么办?”吴阳问。
唐成一咬牙:“跑!”
“跑哪去?”
“去哪都行!反正不能留在这!”
三人转身就跑。
可还没跑出两条街,就被王寡妇带人堵住了。
“想跑?”王寡妇冷笑,“给我打!”
一顿拳脚相加。
三人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被押回县衙。
吴良看着跪在堂下的三个猪头,又气又笑。
“现在知道跑了?”他冷笑,“早干嘛去了?”
“吴兄救命...”唐成哭求。
吴良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心软。
“罢了,”他摆摆手,“债...我帮你们还。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行!”
“从今天起,你们三个,在织造坊做工还债!工钱抵债,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自由!”
三人面面相觑。
做工还债?
他们哪会做工?
但眼下也没别的选择了。
“行...”唐成咬牙,“我们做!”
于是,“织造三杰”正式变成了“织造三囚”。
每天天不亮就去作坊,跟着织女学纺织。唐成手笨,老是断线;吴阳没耐心,坐不住;唐世唐倒是“认真”,但眼睛老往织女身上瞟,没少挨打。
而吴良,又搭进去七百多两。
他坐在后堂,看着账本上新添的一笔“织造坊亏空:七百零八两”,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下来了。
“夫人,”他说,“我这县令...当得真有意思。”
柳芸娘正在绣花,头也不抬:“自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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