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夏浅，庭院里的紫藤花开了又谢，如今是石榴花似火的时节。午后阳光正好，透过繁茂的枝叶，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的金斑。萧衍命人在那棵巨大的老槐树下置了藤椅和小几，我们便时常在此处消磨慵懒的时光。
此刻，他靠在一张宽大的藤椅里，手边小几上放着一卷看了一半的闲书，和一壶温度正好的清茶。我坐在他身侧的绣墩上，手里做着给静姝新衣收边的针线，偶尔抬头，便能看见他闭目养神时，眉宇间那被岁月抚平的纹路，和鬓角愈发清晰的白霜。
微风拂过，带着泥土和花草的清新气息，远处隐约传来静姝教导玉姐儿辨识花草的软语，以及明远与萧煜在校场对练时，木剑相交的清脆声响。这一切交织成一曲宁静祥和的背景音，将我们温柔地包裹。
萧衍缓缓睁开眼，目光没有焦点地落在虚空处，似乎在聆听这府邸里生机勃勃的声音，又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许多年前。
“有时静下来想想，这大半生，竟也如戏文一般，跌宕起伏。”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感叹，打破了午后的静谧。
我停下手中的针线，看向他。阳光在他深邃的眼底跳跃，那里沉淀了太多我所熟知或未曾亲见的故事。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弧度：“还记得你初来府上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模样。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喘，见到我，更是像受惊的兔子，恨不得缩成一团。”
我脸上微热，嗔怪地看他一眼：“那时性命都悬在你一念之间，能不害怕吗？”想起穿越之初的惶恐与挣扎，如今竟也能当作往事笑谈。
“是啊，一念之间。”他低笑，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我放在膝上的手，掌心温暖干燥，“那时只觉得这女子心思诡谲，演技却算不得高明，留着或许有趣，也或许……是个麻烦。”他顿了顿，拇指摩挲着我的手背，眼神温柔，“却未曾想，这一留，便是一生。”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重地落在我心上。我回握住他的手，笑道：“那时只想着如何‘装乖’保命，生怕行差踏错，便被你这位‘铁血反派’哥哥给处置了。哪里敢想还有今日？”
“装乖？”萧衍挑眉，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那也叫装乖？不过是比旁人更懂得审时度势，更……机灵些罢了。”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纵容，“后来胆子愈发大了，敢在我书房打瞌睡，敢偷偷溜出府去，还敢……一杯果酒就原形毕露。”
提起醉酒往事，我脸颊更热，争辩道：“那还不是你纵出来的！”
“嗯，是我纵的。”他坦然承认，目光愈发深邃，“纵着你，护着你，看着你从那个需要小心翼翼保全自身的‘假千金’，一步步成长为能与我并肩、为我孕育子嗣、撑起这侯府内外的萧夫人。”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错辨的深情与肯定，“知知，能得你为妻，是我萧衍此生最大的幸事。”
我的心被他这番话熨帖得滚烫，所有关于过去的惊惧、委屈、挣扎，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乌有，只剩下满满的酸胀与幸福。
微风再次拂过，吹动他额前的几缕发丝。他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望向校场的方向，听着那隐约的呼喝与木剑交击声，缓缓道：“这一路走来，历经先帝朝的风雨，新帝登基的暗涌，朝堂的倾轧，江湖的险恶……如今回想，那些峥嵘岁月，那些刀光剑影，竟都模糊了。反倒是这些寻常日子，与你，与孩子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愈发清晰深刻。”
他的语气平静，带着一种千帆过尽的释然。那些曾经视为性命攸关的权力博弈，那些曾经搅动风云的生死抉择，在岁月的长河里，终究褪去了浓墨重彩，变成了记忆里淡淡的背景。而真正沉淀下来，熠熠生辉的，是家的温暖，是彼此的陪伴。
“夫君，”我轻声唤他，将头轻轻靠在他扶手上，“过去的都过去了。重要的是现在，我们都在，孩子们都好。”
他反手，温暖的手掌覆上我的脸颊，低低应了一声：“嗯。”
夕阳的余晖渐渐染红天际，将我们的身影拉长，交织在一起。院中的嬉闹声、读书声、习武声，构成了我们此刻最真实、最珍贵的生活。
峥嵘岁月已成过往，沉淀为记忆河床上的砾石。而眼前这平淡如水的时光，这相濡以沫的相守，才是我们穿越所有风雨后，最终抵达的，最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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