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进了腊月门儿,天儿冷得邪乎,吐口唾沫砸地上都能摔八瓣。外头那雪,积了化,化了冻,反反复复,河套的冰面早就冻得跟镜面似的,溜光锃亮,能照出人影儿。日头倒是足,明晃晃地照在冰面上,晃得人睁不开眼,可那阳光像是被冻住了,一点热乎气儿都没有,纯粹就是个照明用的。
赵家屋里,新砌的取暖炉烧得正旺,松木柈子在炉膛里噼啪作响,橘红色的火苗透过炉门缝隙映出来,把外屋地烘得暖洋洋的。黑豹这条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猎犬,此刻也难免被这安逸消磨了些许锐气,它侧躺在炉子不远处的草垫子上,肚皮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睡得正香,偶尔腿脚抽搐一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呜咽,大概是在梦里追逐着哪只倒霉的野兔。
忽然,一阵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从窗外传来,越来越近。是一群出来觅食的麻雀,这冰天雪地的,它们也难熬,大概是看中了赵家院里扫开雪露出的那片空地,想找找有没有遗漏的粮食粒儿。几十只灰扑扑的小家伙,呼啦啦地落在院子的栅栏上、柴火垛上,小脑袋机警地转动着,黑豆似的眼睛四处踅摸。
这点动静,普通人或许不在意,可对于黑豹来说,不啻于一声惊雷。它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带着睡意的琥珀色眸子立刻变得锐利起来,耳朵像雷达一样“唰”地竖得笔直,身体绷紧,从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呜呜”声。这是刻在它骨子里的狩猎本能被激活了。
它悄无声息地站起身,迈着标准的潜行步伐,凑到糊着厚厚报纸的窗户底下,试图透过缝隙看清外面的“敌情”。可报纸糊得太严实,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外面麻雀们越发嚣张的喳喳声。
黑豹有点急了,在原地转了两圈,尾巴焦躁地甩动着,最后忍不住用湿鼻子使劲拱了拱赵卫国的腿,又冲着门口低吠两声,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放我出去!我要收拾那帮吵吵把火的小瘪犊子!
赵卫国正跟王猛在炕上下象棋,被它搅和得输了一步,没好气地笑骂道:“滚蛋!外面冷得能冻死狗,你出去嘚瑟啥?几只家雀儿(麻雀)也值得你动劲儿?”
可黑豹不依不饶,用大脑袋使劲顶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王猛看乐了:“得了卫国,让它出去撒撒欢吧,我看它这是憋坏了,再不活动活动,膘都上来了。”
赵卫国想想也是,这猫冬日子,人都闲得发慌,何况是天生就该在山林里奔跑的猎犬。他起身拉开房门一道缝:“去吧去吧,冻成狗别回来找我。”
门缝刚开,黑豹“嗖”一下就窜了出去,带起一股冷风。它目标明确,直奔院里那群麻雀。麻雀们精得很,见这黑大个冲出来,呼啦啦一下全飞了起来,但它们并没飞远,而是在空中盘旋半圈,纷纷落在了不远处河套那平坦光滑的冰面上。冰面干净,没什么遮挡,它们大概觉得那里更安全。
这下可好,正中了黑豹的下怀(或者说,正激发了它更大的兴致)。它低吼一声,四蹄蹬地,如同一道黑色的利箭,朝着河套冰面就冲了过去。
接下来的场面,可就乐子大了。
黑豹冲上冰面的第一步还好,第二步开始,情况就不对了。那冰面太滑,它那厚实的肉垫抓不住地,四条腿顿时就不听使唤了。想加速,后腿一使劲,前腿打滑;想转向,身子一扭,直接来了个原地旋转一百八十度。它努力想维持平衡,尾巴僵直地翘着,爪子徒劳地在冰面上刨刮,发出“刺啦刺啦”的噪音,可身子还是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活像个喝醉了酒的壮汉,踉踉跄跄,滑稽无比。
那群落在冰面上的麻雀,起初还被这气势汹汹的大家伙吓了一跳,纷纷飞起。可很快它们就发现,这黑家伙在冰面上根本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它们的胆子又大了起来,甚至有几只胆大的,就落在离黑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歪着小脑袋,瞅着这个在冰面上出尽洋相的庞然大物,嘴里还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嘲笑。
黑豹何曾受过这种气?它在山林里追狍子、撵野猪何等威风,如今却被这几只小东西看了笑话。它越发急躁,又一次发力猛冲,结果这次更惨,后腿猛地一蹬,前腿完全失去支撑,整个身子“出溜”一下,肚皮贴着冰面就滑了出去,滑出去好几米远,撞到一小堆积雪才停下来,弄得满头满身都是雪沫子,狼狈不堪。
它不甘心地爬起来,甩甩头,不信邪地继续尝试,可结果无一例外,不是在冰面上跳“滑步舞”,就是表演“平地摔跤”。那几十只麻雀仿佛找到了乐子,故意在它周围起起落落,引得它一次次徒劳地冲刺,一次次滑稽地滑倒。
屋里的赵卫国、王猛,还有被动静吸引过来的赵永贵、王淑芬和两个小的,都凑到窗户边,扒开一点窗户纸缝隙往外看。这一看,全家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赵卫东和赵卫红笑得在炕上打滚:“哈哈哈,黑豹变成滑溜狗了!”
王猛拍着炕席,笑得直抽气:“哎妈呀,笑死我了!这哪是猎狗啊,这是冰上喜剧演员!”
连一向严肃的赵永贵,看着黑豹那憨态可掬、屡败屡战的傻样,嘴角也忍不住咧开了。
王淑芬一边笑一边念叨:“这傻狗,快叫它回来吧,别摔坏了。”
赵卫国也笑得不行,但他没急着叫。他知道黑豹皮实,摔几下没事,让它发泄一下精力也好。他看着黑豹在冰面上那笨拙又执着的身影,心里觉得又好笑又温暖。这大家伙,平时看着凶猛可靠,也有这样犯傻逗乐的一面。
折腾了足足有十几分钟,黑豹大概也意识到在这光滑的冰面上,自己根本不是那些灵巧小鸟的对手。它终于放弃了,喘着粗气,舌头耷拉在外面,呼出团团白雾,悻悻地、一步三滑地往回走。走到院门口,它还不忘回头冲着冰面上那些依旧在跳跃鸣叫的麻雀,发泄似的“汪汪”吼了两嗓子,可惜底气明显不足,带着点委屈和无奈。
等它灰头土脸、带着一身寒气钻进屋里,全家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黑豹似乎也知道自己刚才出了丑,不再像出去时那样昂首挺胸,而是有点蔫头耷脑地走到炉子边,趴回它的草垫子,把湿漉漉的鼻子埋进前爪里,只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委屈巴巴地瞅着笑得东倒西歪的主人们。
赵卫国走过去,揉了揉它的大脑袋,把沾在毛上的雪沫子拍掉,笑道:“行了,知道冰面不好混了吧?下回长点记性。”
黑豹用鼻子哼唧了一声,算是回应。
这个小插曲,给枯燥的猫冬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接下来的半天,家里人唠嗑的话题都围着黑豹冰上追雀的憨态展开,屋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而黑豹,大概需要点时间来治愈它今天在冰面上受损的“英明”了。窗外天寒地冻,屋里却因这忠诚伙伴带来的趣事,而显得格外温馨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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