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平日里带着咸腥与都市的喧嚣,但吹到新界这片边缘的农田时,却只剩下了土腥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腐败的怪异气味。o记督察黄志诚站在指挥车旁,望着不远处那片被低矮围墙圈起来的“丰茂有机农场”,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时间是下午三点,天色却阴沉得像是傍晚。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仿佛一块浸满了污水的脏抹布,随时可能拧出点什么。农场里静得出奇,没有鸡鸣犬吠,甚至连常见的虫鸣都听不见,只有风掠过那些异常高大、稻穗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金属淡金色的稻田时,发出的沙沙声,那声音不似植物摩擦,倒更像细小的金属片在互相刮擦。
“黄Sir,所有点位都部署好了。”一名年轻警员快步跑来,低声汇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前后门都堵死了,无人机侦查显示,目标人物都在中央的那排平房和右侧的仓库区域。”
黄志诚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试图驱散肺腑间那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他今年四十多岁,脸上刻着长期与罪恶周旋留下的风霜与疲惫,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只是此刻,这锐利中掺杂了浓重的疑虑。这份线报来得太诡异,只说农场内藏匿大规模非法改造武器,但线人的语气,隔着电话都能听出一种非人的呆滞和恐惧。
“阿强呢?”黄志诚问的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陈永仁死后,他花了很长时间才重新建立起一点对下属的信任。
“强哥已经带A队摸到仓库后面了。”
“行动。”黄志诚不再犹豫,猛地一挥手,“记住,嫌犯可能持有危险性改装器械,必要时可果断使用武力!但尽量留活口!”
命令一下,埋伏在四周的o记探员如同猎豹般扑出。破门锤撞击铁门发出的巨响,瞬间撕裂了农场死寂的表皮。
然而,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并没有出现。
几乎是警员冲入农场的同时,从那些平房和仓库里,涌出了一群人。他们是这里的村民,穿着沾满泥点和油污的工装,但他们的眼神却让所有经验丰富的警员心头一凛。那不是普通匪徒的凶狠或慌乱,而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麻木,瞳孔深处仿佛有细微的、齿轮状的纹路在缓缓转动。
他们手中拿着的,也并非制式武器,而是农具——经过骇人改装的农具。
普通的锄头,木柄被替换成了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液压杆,锄刃巨大而狰狞,边缘带着粗糙的锯齿;钉耙的耙齿仿佛是某种大型机械的传动轴磨尖而成,最令人心悸的是那些挥舞起来的钉耙,根部连接着一个小型柴油引擎,在村民按下某个开关后,猛地发出沉闷而狂暴的轰鸣!
**“哐!哐!哐——!”**
柴油机的咆哮取代了喊杀声,改装农具带着足以劈开汽车的巨力,朝着冲进来的警员们猛砸过来。一名警员举起的防暴盾牌被一把液压锄头正面击中,坚固的聚合物盾面竟如同饼干般碎裂,警员惨叫着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出去。
“开火!压制火力!”黄志诚躲在掩体后,对着对讲机怒吼,同时拔出手枪点射。子弹击中一个手持轰鸣钉耙的村民胸口,那村民只是身体晃了晃,伤口处没有流出多少鲜血,反而溅射出几颗火星和一股黑灰色的机油,接着又悍不畏死地冲了上来。
“妈的!这些东西还是人吗?”身边的警员惊恐地叫道。
战场瞬间陷入混乱。枪声、柴油机的轰鸣、金属碰撞的巨响、以及偶尔响起的、不知是人是机械发出的怪异嘶吼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开硝烟、机油和一种类似稻谷发酵后又混合了铁锈的甜腥气味,令人作呕。
黄志诚一边指挥,一边敏锐地观察着。这些“村民”的力量大得不合常理,动作虽然略显僵硬,但破坏力惊人,而且似乎对普通枪击的痛感极其迟钝。他们的身体,显然也经过了某种程度的“改装”。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从右侧传来。黄志诚猛地转头,只见一名叫做阿辉的年轻警员捂着脸倒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在他身边,一个被击碎的巨大、布满铁锈的谷仓机械,正从破裂的管道中,如同高压水枪般向外喷射着金黄色的稻谷。那些稻谷在喷射过程中,表面闪烁着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掩护!把他拖回来!”黄志诚目眦欲裂。
两名警员冒着被改装农具击中的风险,拼命将阿辉拖回了相对安全的掩体后。阿辉的惨叫已经变成了嗬嗬的倒气声,他的防弹衣和制服被高速射出的稻谷打成了筛子,最可怕的是他的左臂——几颗稻谷如同子弹般嵌入了他的小臂肌肉,伤口周围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和弹性,变成一种干枯的、类似老树树皮的灰褐色!
“医务官!医务官!”旁边的警员带着哭音大喊。
随队医务官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剪开阿辉的衣袖,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不仅仅是变色,阿辉的整条小臂正在**木质化**!皮肤纹理变得粗糙如同树皮,肌肉僵硬,手指关节活动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仿佛朽木在摩擦。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他那已经彻底变成木质的中指指尖,皮肤悄然裂开,一簇细小、苍白、却带着诡异金属光泽的**稻花**,正颤巍巍地、以违反生命规律的速度,生长出来!
稻花微微摇曳,散发出的不是清香,而是浓郁的金属锈蚀和有机物腐败混合的气息。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医务官手在发抖,任何急救措施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黄志诚看着阿辉因极度痛苦和恐惧而扭曲的脸,看着那条不再属于人类的手臂,看着那簇象征着他生命正在被另一种恐怖形式取代的稻花,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已经不是非法改造武器了,这是…他找不到合适的词汇,脑海里瞬间闪过那些被封存的、语焉不详的诡异卷宗。
“压制!全力压制!尽快控制仓库和主屋!”黄志诚的声音因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而沙哑,“找到控制中心!找到这一切的源头!”
凭借火力优势和战术配合,o记探员们终于逐渐控制了场面。那些改装村民虽然强悍,但毕竟缺乏真正的战术思维,在精准的火力下逐一被击倒或制伏。农场主,一个干瘦矮小、眼神同样麻木的中年男人,在办公室被抓获,他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些含糊的音节,像是某种祷词,又像是…操作手册的片段。
黄志诚没有理会现场的清理工作,他带着两名亲信,直接冲进了农场主的办公室。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和那种甜腥的稻谷味。文件散落一地,墙上挂着一些看不懂的、由齿轮和管道构成的示意图,仿佛某种邪恶工厂的设计蓝图。
他粗暴地拉开抽屉,翻找着任何可能记录着秘密的文件。终于,在一个带有密码锁的铁柜里(锁被警员用工具强行破开),他找到了几本厚厚的账本。
他快速翻阅着,上面记录着普通的农产品进出,数量大得惊人。但越往后翻,记录的方式越发诡异,出现了大量代号和暗语。直到他翻到最近几个月的流水,目光猛地凝固在其中一行上:
出货记录:
日期:xx年x月x日
品名:活性稻种 - 7号母株衍生物
数量:20公吨
目的地:维多利亚港,西区废料处理码头,3号泊位
收货人:t先生
备注:保持低温干燥,避免强光照射,确保“活性”维持。下次输送量需提升至25吨。
20吨活性稻种…每月…
黄志诚的手指死死捏着那页纸,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账本上的字迹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着,要将他拖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恐怖深渊。维多利亚港…那里是香港的心脏,是繁华与文明的象征。而每个月,都有20吨这种能让人血肉木质化、开出稻花的“活性稻种”,被堂而皇之地运往那里!
这个“t先生”是谁?是“锈蚀之主”的代行者吗?这些稻种最终被用来做什么?是喂养某种存在,还是在进行更大规模的…“播种”?
他想起线人那呆滞恐惧的语气,想起阿辉那开出稻花的木质手臂,想起那些瞳孔像齿轮一样转动的村民。这不是一个孤立的农场事件,这只是一张庞大、黑暗网络的一个末梢节点。他们o记,乃至整个香港警方,一直以来对付的黑帮、毒枭、军火贩子…或许都只是台前的小丑。真正的黑暗,早已渗透了这座城市的根基,它在用钢铁、机油和扭曲的生命,谱写着一曲献给不可名状之物的赞歌。
黄志诚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阴云之下,那片金属淡金色的稻田依旧在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细小的齿轮在永不停止地转动。远处,都市的天际线在暮色中若隐若现,灯火初上,勾勒出文明繁华的轮廓。
但他此刻只觉得,那繁华之下,是无数正在蠕动的、冰冷的、机械的触须,以及…即将破土而出的,无尽的、名为“锈蚀”的疯狂。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总部,这里是o记黄志诚。丰茂农场案件…需要升级为最高机密等级。另外,我需要近三年来,所有与维多利亚港西区废料码头,‘t先生’以及…异常生物活性物质相关的,全部卷宗。”
“重复,是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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