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门口,声音低哑:“你来了。”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那枚铂金袖扣还贴在我的胸口,隔着衣料发烫。我抬脚走进办公室,门在他身后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顾晏辞——或者说阿辞,我不知道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谁——他走回办公桌后坐下,动作规整得像被设定好的程序。他的手指在桌面轻点两下,像是确认什么。我看向角落的垃圾桶,里面堆着揉皱的设计稿,纸团边缘露出“承重梁”“观测角”几个字。
我从保温箱里取出餐盒,打开夹层。那枚袖扣已经不在了,它完成了它的任务。我把空盒子放在桌上,离他不远不近。
“你还记得这个吗?”我问。
他没抬头,只说:“苏小姐送来的每一单我都记得。”
这不是答案。我掏出另一样东西——一枚蓝色创可贴,轻轻放在空餐盒旁边。它很小,安静地躺在那里,和那些冰冷的文件格格不入。
他的目光终于落了下来。
呼吸停了一瞬。
“你为什么总用这个颜色?”我声音很平,“你说过手总是划破,可明明没什么力气拧瓶盖,怎么会弄伤?”
他没回答,但右手无意识地摸了下手背旧伤的位置。
我知道他在听。
我继续说:“那天你在出租屋画图纸,画到一半笔掉了。我去捡,发现背面写满了字——‘晚晚今天煮了泡面’‘她说我穿格子衫好看’‘我想记住她笑的样子’。”我顿了顿,“然后你醒了,撕了那张纸。”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
“后来你把药片冲进马桶,求我帮你戒掉。你说你想记住和我吃的每一顿泡面。”我盯着他,“那是你说的话。不是顾晏辞的,是阿辞的。”
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滑出刺耳的声音。
“够了。”他说,语气冷下来,“这些东西不该出现在这里。你应该离开。”
我没有动。
“那你告诉我,”我慢慢把创可贴推到桌子中央,“是谁坚持要用这种蓝的?说是……只有这个颜色贴上去不会疼。”
他僵住了。
一秒,两秒。
忽然,他的肩膀松了一下,声音变了:“她说蓝色最干净,像雨后的天。”
那是阿辞的声音。
可下一秒,他又挺直背脊,声音压低:“胡言乱语。总裁办公室禁止私人用品。”
两种声音交替出现,像两个人在争夺一张嘴。
我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那枚铂金袖扣,又拾起创可贴。我在他眼前,把蓝色胶布轻轻覆盖在袖扣表面,完全盖住那四个字:至我的救赎。
“如果一个是身份,一个是伤痕,”我说,“我把它们叠在一起——你还剩下什么?”
房间里一下子静了。
他瞪着那枚被遮住的袖扣,脸上的肌肉抽动。接着,他抱住头,膝盖一弯,整个人摔向墙壁。
“啊——!”
一声痛叫撕开空气。他靠着墙滑坐在地,额头抵着水泥面,牙齿咬得咯咯响。墨水瓶被他撞倒,黑色液体顺着墙缝往下流,浸湿了壁纸。
我蹲在他旁边,不敢碰他。
几秒钟后,他突然抬起头,眼神涣散却执拗。他抓起滚落在地的钢笔,发疯似的在墙上写字。
一笔,一横。
再一笔,一竖。
一个巨大的“拆”字被写在湿透的墙纸上,每一划都深得像要凿穿墙体。墨水流进底层,原本平整的墙纸鼓起、破裂,露出底下层层叠叠的纸页。
我凑近看。
那是设计图。
精确的线条,标注着角度与距离。顶层结构,圆形穹顶,四周环绕观测窗——是霖氏大厦最顶楼的观星台。
可这图不该存在。我记得阿辞画过的所有图纸,没有这一张。
除非……它一直被藏在墙里。
“这是什么?”我低声问。
他靠在墙边喘气,嘴唇发白。“不是拆墙……”他喃喃,“是拆掉脑子里的东西。”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谁要你拆?”我抓住他的手腕,“是你自己想拆,还是他们在逼你?”
他睁着眼,视线却没有焦点。“芯片……在胎记下面……”他断断续续地说,“它在读我的心……每次我想起你,信号就强一次……他们就知道我还活着……”
我没松手。
“那你刚才写的‘拆’,是要拆掉它?”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指向那个字。然后又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我明白了。
他们用药物控制他,用记忆清除技术封锁他,甚至在他身体里埋了能监控思维的东西。而他一直在反抗——用图纸藏诗,用外卖传信,现在又用疼痛唤醒潜意识,在墙上留下唯一的线索。
那个“拆”字,不是命令,是求救。
也是反击。
我站起身,走到桌边,把那枚铂金袖扣收进胸前口袋。它紧贴心脏,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我又拿起空的创可贴盒子,翻过来压在桌角,像留下一个标记。
然后我走回墙前,伸手抚过“拆”字的最后一笔。墨迹还没干,蹭黑了我的指尖。
观星台的设计图完整暴露出来,每一根梁柱都有编号,某些节点用红笔圈出,像是关键支撑位。其中一个位置,写着小小的两个字:**核心**。
我盯着那里,脑中闪过他之前说的话——“我的观星台没有星星,只有你煮泡面的热气”。
原来他早就画好了。不只是爱的证明,更是地图。
通往真相的地图。
我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我们还能找到别的痕迹吗?”我问,“比如……你藏起来的东西?有没有什么地方,是你觉得绝对安全的?”
他闭着眼,呼吸微弱。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
但他动了动嘴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枕头……下面……”
我立刻起身走向床铺。床垫很薄,枕头是旧的,边角已经泛黄。我掀开枕套,手指探进去。
碰到一个硬物。
我把它拿出来。
是一个金属小盒,表面有密码锁。盒子不大,刚好能握在掌心。我没有急着打开,而是回头看阿辞。
他还靠在墙边,额头全是冷汗,身体微微发抖。嘴里仍在重复一个字:“拆……拆……”
我走回去,把盒子放在桌上,就在那幅渗出的图纸旁边。然后我坐到他身边,用手臂撑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滑倒在地。
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点敲在铁皮屋顶上,声音很密。吊灯闪了一下,屋里昏黄的光晃了晃。
我低头看他,他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失焦,但嘴唇还在动。
不是在说谎。
是在默念。
我凑近些,才听清那是一串数字。
“0723……0723……”
那是我的骑手编号。
也是他唯一记得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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