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我要走一条险路,你如今切莫轻易站队。”
她所求,所思,注定是羽蹈烈火。
薛疏闻后心神不宁,恐她遇难。
言攸摇头叹息:“师兄,你晓得,我最善于独善其身。”
他未放下心去,却也只能配合地点点头,他一言一行尚要顾虑整个薛家,当然不能极力帮衬她。
两人粗浅商量后,薛疏想,她太过激进,倒是劝过一两句,然而她意决绝,他亦无法多加干涉。
成则富贵在天,败也不伤私利。
与褚昭相识相知太久,她日渐受其影响,贪婪得不知满足。
薛疏睇着她身躯,“你如今恐怕不大好受,又瘦了,都……有些脱相了。”
“是吗?”言攸轻轻抚面,对他坦言:“其实前几日还要吓人得多,现在勉强能见人,已经很好了。”
“怎么弄成这样……那你的孩子……”
言攸截然打断了他,“孩子?什么孩子?”
她眼皮都没抬,面上漠不关心,如积起一池死水。
薛疏听出她言下之意,立刻垂首视线落在她腰腹,纤纤瘦瘦一搦细腰,哪里看得出是怀有身孕。
孩子没了……?
他先是难以言喻的震愕,而后心底竟可恶地泛起一点窃喜,倘若是他,定然是不能强迫她做任何她不情愿的事,他同样的嫉妒着、疯狂着,褚昭替他做了恶人,他不可谓不欢喜,求之不得……
薛疏忽的想寻一面铜镜,照一照现在自己可憎的面目,有没有露出笑靥刺伤她的心。
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心中虽有窃喜,然见她如今落寞之貌,下意识的仍是心痛,为她而哀戚。
不是说爱屋及乌吗?他不该也同样为那无辜血肉而惋惜吗?
薛疏只觉得好生矛盾,放不得又拿不住,一颗心忽上忽下,在她缓缓扬起的一抹勉为其难的微笑中终于寻到平衡。
她状似想通了。
“问那些无意义的做什么?师兄怎么不与我说说老夫人的身体是怎么回事?看你因侍疾而如此疲乏,是病情很恶劣吗?”言攸蹙起眉眼,显露出关心。
陆氏毕竟是薛师兄生母,虽对她也有微词,但不曾苛待,陆氏早年也多受磨难,委实可怜。
她想,若是薛疏愿意,她可以派阿狸来,为陆氏悉心诊治。
薛疏沉缓吐字:“……不必了,你若无他事,先回去吧,以免褚昭对你生疑。”
褚昭是怎样一个人,他也清楚着,若上位者怀有极致的恶欲,对谁人都是无可摆脱的折磨。
他有心隐瞒,言攸再如何问都无济于事,索性放弃了,对他礼拜,又劝他万万以己身为首,照顾好自己。
当年行止学宫热热闹闹,学子毕业后各奔东西,而今却多是形销骨立或言不由衷之相。
她突然又很想去向宣镜讨教。
可是宣镜曾是太子太傅,他之一面,非寻常学子想见便能得见。
最可笑的在于她半点不想再依赖褚昭。
曾经恍惚觉得他赠与的一切,给予了她半个家,到头看,她依旧是一叶扁舟,漂泊无定,在茫茫之中游转,是贵人奚弄的玩意。
褚昭从最初的最初,就在驯化她。
言攸临走时在廊檐呷撞见细辛,她行色匆匆,见她之后立刻退避。
言攸感到蹊跷,便扯住她到僻静处追问:“你躲我作甚?还是说有什么事瞒着我?害怕我逮住睨询问?”
细辛忙不迭摆手,她当真是不擅长扯谎的,从一开始就暴露了个彻底。
言攸瞧她时端着铜盆去陆氏院中的,铜盆上搭着干净巾子,应该是前去近身侍奉起居的。
薛疏不愿说明,然他始终记挂着陆氏的身体,便威逼起细辛,说:“你是要去伺候老夫人?”
细辛磕磕绊绊,先挣脱出来放下铜盆对她问礼。
“……是,奴婢先、先行一步,姑娘慢走。”
“站住。”言攸倾下身按住她起来的动作,冷声问,“薛师兄不肯同我说,但你日日近身伺候老夫人,老夫人是得了什么病症?你若不说,我便不许你走,等到薛师兄来问责你。”
她不过是吓唬吓唬,细辛一向只有那点胆量,哪里嗨兜得住话。
细辛重重吸口气,磕头,声音闷得很低:“姑娘……老夫人过世了……你先走罢,奴婢求你了……”
过世?
这两字一经出口,言攸如遭雷击。
年关时陆氏还热切地想为她张罗婚事,操碎了心,这才多久……怎么过世了?没有半点风声。
她一怔,细辛泥鳅似的滑出她掌心。
为何府中没有办丧事做法事?
她根本不知道!
薛疏还想瞒她。
这时所有的情绪全都涌过,说不清辨不明,她只有一个念头:回去照薛疏,问薛疏……或者说,能不能宽慰宽慰他?
他们母子相依为命那些年,她在薛疏口中听过几次,言攸对陆氏又敬爱,一个继母在经历丧夫、失子、迁家后,还能待继子温良如初,挑起高昂对学费,供薛疏在行止学宫念书……后面瞎了眼,身子也不利索了,时长自怨自艾又恐被薛疏知道,常常独自承受。
陆氏大半辈子不易,甚至是可怜。
言攸听闻细辛称她过世,心里都一阵阵密密麻麻地刺痛,遑论是在陆氏扶持下长成的薛疏。
他竟是强撑着最后一点心力来面对她的。
言攸奔向书斋去,那儿已经人去楼空,她反应过来,倒追回细辛去的路。
她额角冒着汗,仓促、急切,与薛疏死淡的容色相撞,一个如冰,一个似火。
薛疏在陆氏榻前侍疾,屋室内飘着古怪的气息,锦被之下的中年妇人,皮肤呈现青灰之色,分明是死去多时,那手背上隐约可见不规则的瘢痕……
“老夫人……她……”
她的声音哽在喉头,吐不出,正如同薛疏此刻一般。
他薄唇微微抿起,显得和煦,与疲倦哀恸的底色割裂,他分明在笑,可肿胀的眼珠似乎不知几时就要掉落,亦或是哭瞎。
“没事的……母亲她、她只是……睡了一觉……是我不好。”
言攸拖着双腿到跟前,凝眸在老妇松弛的面皮上,透过她的死相,竟辨别出她死前的惊惧、哀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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