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晋阳城陷入了沉睡,连更夫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陈兴的书房里,一盏孤灯如豆,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异常明亮的脸。
他没有睡。
巨大的沙盘被他从大将军府原样搬了回来,此刻就静静地立在书房中央。上面,东魏的金黄麦浪与西魏的铁砂孤山,依旧维持着白天在高欢面前推演的最终形态,像一幅凝固的预言。
陈兴独自坐在沙盘前,手中摩挲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目光却没有焦点。
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他成功地将高欢这头战争猛兽的注意力,从“如何一口吃掉对手”的战场,引向了“如何比对手活得更久”的国力竞赛上。这不仅仅是一次劝谏的成功,这是他,一个来自一千多年后的灵魂,对这个时代进行的一次最深刻、最底层的“手术”。
他将一场原本可能导致东魏元气大伤,甚至提前走向衰亡的“速死绝症”,硬生生给拖成了一场虽然痛苦、却有治愈希望的“慢性顽疾”。
“呵呵,宇文泰,高欢……你们这些历史书上的大人物,现在都成了我棋盘上的棋子。”陈兴低声自嘲,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快感,和一丝不为人知的孤寂。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最高明的医生,面对一个病入膏肓的巨人。他无法立刻根除病灶,但他用自己的知识和手段,为这个巨人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时间,这才是他最大的武器。
战争的形态,从今天起,被他亲手改变了。不再是单纯的铁骑对冲,刀枪碰撞。未来的战场,将延伸到每一片田埂,每一座矿山,每一间书院,甚至每一个人的心里。
“这操蛋的世界,总算有了一点能让我使上劲的地方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体靠在椅背上,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与兴奋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不是在扮演一个谋士,他是在扮演一个“文明设计师”。这种感觉,既让他感到如履薄冰,又让他有一种创造历史的、近乎神明的错觉。
“装逼一时爽,背锅火葬场啊……”他揉了揉眉心,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驱散。他很清楚,从高欢点头的那一刻起,一副沉重无比的担子,就落在了他的肩上。
说服高欢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如何将“国力战”的蓝图变为现实,才是真正的考验。发展农业、改革税制、推广教育、提升技术……每一项,都是足以让这个时代最顶尖的政治家都头疼不已的难题。
而他,必须一肩挑之。
他的目光,缓缓从沙盘上扫过。那代表着东西魏的旗帜,在他的眼中,不再是简单的标记,而是两个拥有亿万生灵的庞大生命体。它们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似乎都与他息息相关。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小小的、金属质地的徽章,样式古朴,上面没有龙飞凤舞的纹饰,只用一种他那个时代才有的简体字,深刻着两个字——“变量”。
这是他穿越时,身上唯一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东西,一枚他母校的纪念校徽。
“变量”,多好的一个词。
在这个历史已经被无数次书写,所有人的命运似乎都已注定的时代,他就是那个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变量”。
他捏着这枚冰凉的校徽,指腹感受着那熟悉的笔画轮廓,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来自故乡的力量。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沙盘上代表东魏都城“邺城”的那座小小的模型上。
邺城,东魏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也是他接下来施展抱负,将所有蓝图付诸实施的大舞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然后,他松开手指,那枚刻着“变量”的校徽,带着轻微的金属碰撞声,稳稳地落在了“邺城”的模型之上。
“啪嗒。”
声音很轻,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却仿佛一声惊雷。
就像在一方巨大的棋盘上,落下了一枚足以改变整盘棋局走向的棋子。
陈兴看着那枚在灯火下闪着微光的校徽,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容。
“棋局,重新开始了。”他轻声说道。
“宇文泰,你的对手,不再只是高欢了。从今天起,你面对的,是一个被我‘开了挂’的东魏。”
“接下来的战斗,将在沙场之外,在田埂上,在书院里,在人心向背中展开。”
“让我看看,是你这位开创了府兵制和关陇集团的一代雄主厉害,还是我这个带着一千多年‘攻略’的‘玩家’更胜一筹。”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清冷的夜风涌了进来,吹动了他的衣衫,也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远方的天际,东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对于这个世界而言,这或许只是又一个普通的黎明。但陈兴知道,从他落下那枚“棋子”的瞬间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不同了。
历史的长河,在他这只蝴蝶翅膀的扇动下,已经悄然偏离了它原有的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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