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支船队的货船接近启航号之后，缆索挂在了庞大的基地车上。在无数浮力装置的帮助下，启航号飘上了江面。
陈望归坐在车长室里。即便启航号有三万吨之重，江面上的颠簸还是让他略微有些恶心。
他揉了揉额角，走出车长室，来到了车顶。
江风抱住了他。
陈望归愣了一下，而后坐在车顶。
这时候，金城中河走了上来。
“你怎么来了？”陈望归看向自己的医师，随口问道。
“我晕船。”金城中河的脸色不太好看。
陈望归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坐吧。”
金城中河盘腿坐了下去。
陈望归看了看金城中河，又看了看远处的江水。
因为启航号太过沉重，再加上浮力装置同时也是阻力装置，此时基地车渡江的速度说不上快。
“黑草城没了，你有什么感想？”
“我没什么感想。”金城中河摇头道。
“那你父亲的事情呢？”
“过去一个月了，我之前都没说什么，现在也不会说什么。”金城中河随口回应，“当初黑草城还没建立的时候，我就跟着他打拼了。但黑草城建立之后不久我们两个就分道扬镳了。”
陈望归转过头，看着金城中河的眼睛。
“详细说说？”
金城中河耸耸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初打下黑草城的时候，你也知道，是三股势力。归沅的车队，我父亲的车队，还有煤炭商会。这三方里面各自有各自的分工。归沅起家不是荒原探索，而是聚居地战争的佣兵。他的部下以步兵为主，攻坚的时候出动的主要是他的部队。我父亲的车队相对来说更像是荒原车队，在早期的外围野战中主要是他在出力。但等到要攻坚的时候，坦克和装甲车就很难派上用场。”
“至于煤炭商会，其实它们没怎么出力，主要负责的是后勤供应。”
“所以，当时推进到重要设施的时候，主要都是归沅的人进行了第一轮的搜刮。我父亲就算想要派人参与，车队里的长工数目也太有限了。当时攻坚的时候，他们两方就开始起矛盾。我父亲明里暗里说归沅那边私吞战利品，归沅那边就让我父亲多派人——但我之前也说了，就算想派那个时候也没有那么多步兵能派出去。”
“后来黑草城一开始建立的时候，煤炭商会因为没有太多战功，干脆就没有去争城区里的地盘。但是这反而让我父亲明着开始和归沅争势力范围。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再加上毕竟是自己家族的利益，总体来说是站在我父亲那一边的。直到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说到这里，医师摇了摇头：“就是从那件事情以后，我和他决裂了。”
“是什么？”
医师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陈先生，你也是荒原人，应该知道荒原上有一个规矩……车队之间私下里有矛盾或者利益冲突，私下里打得头破血流都无所谓。但是不能在聚居地里开战。”
“我知道。”陈望归点了点头。
与其说这是荒原上的规矩，倒不如说是废土上的一种共识。
荒原车队居无定所，依赖其它聚居地交易来获得补给。因此与各个聚居地不说维持良好的关系，起码要有最基本的契约信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之类的自不必说，另外一点就是不能将荒原上的事情带进聚居地。
遭到变异生物、智械或者仇家追杀时不能逃进聚居地。同样地，就算在聚居地里看见了仇家，也不能就地火并。谁要是干了这种事并且传了出去，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各大聚居地拒之门外。
这是荒原人与定居者们的默契。说到底，生存在废土上，没有人的日子好过。虽然生存的方式不同，谁也不想平白无故给别人招惹飞来横祸。
“黑草城建立之后不久，我父亲派我带一支车队去和别的聚居地贸易。在那里他碰到了另外一支和归沅交好的荒原车队，而且正准备投靠归沅。那时候他和归沅的矛盾已经摆到明面上了，知道这件事之后他就命令我暗中带人干掉那支车队。”
“暗中？”陈望归皱眉。
“我们当然可以等到出了聚居地再直接动手，但那样的话就摆明了是我们干的事情。”金城中河应道，“我父亲当时的打算是，在聚居地里偷摸给他们的车上装炸弹，然后我们提前离开，再引爆炸弹。把帽子扣到聚居地头上。”
“只要对方不是傻子就不会相信。”陈望归摇头道，“这太蠢了。”
“只要能把水搅浑就行。至少这是我父亲当时的意见。”金城中河沉声道，“他想把事情闹大，然后通过内部斗争直接夺了归沅的权。就是从那件事之后，我意识到总有一天他要完蛋——只不过，归沅一直不愿意真正撕破脸，结果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那么多年。”
“但是在那之后，我就和我父亲安排的结婚对象离婚，然后脱离了家族。他有好几个儿子，少我一个不少，所以也没来管我。外面的人以为我还是和他一边的，其实早就不是了。”
“至于他居然在那个时候会选择和机械行者联手搞内乱，说实话，我倒不太惊讶。那么多年下来了，除了心狠手辣这一点之外他已经没有哪里像是一个荒原人了。虽然归沅的一些处理我也不太满意，但我父亲……他还是早点死了的好。”
“话说回来，归沅也知道你和他决裂的事情？”陈望归忽又问道。
金城勇叛乱失败之后，他的亲属几乎都被归沅处决。这种古老的连坐方式放在当时的情况来看倒并没有什么不妥。毕竟这不是一般的聚居地矛盾，而是与行者会联手，就算说是与所有废土人类为敌也毫不夸张。
而金城中河没有被丝毫追究——就算考虑到陈望归的影响力，也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然而，金城中河只是耸了耸肩膀：“他的辐射病是我治好的。算下来他还欠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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