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略显尴尬又充满趣味的“家庭内部鉴赏会”后,陆九川和四千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像是被点燃了某种斗志,更加沉浸于他们的“高仿”事业中。偏房里的灯火熄得更晚,传出的声音也更加专注和有目的性。
他们的“生产”似乎进入了某种小批量、多品种的试验阶段。每过几天,陆九川就会神秘兮兮地拿出一样新“作品”,让铺子里的“内部评审团”.主要是小竹、娜娜,偶尔曾坤也会瞥一眼过目。不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他们不再显摆那些一眼假的“练手货”,而是开始尝试更有挑战性的方向——仿制特定时期、特定地域的古物。
“看,这次怎么样?”陆九川将一块巴掌大小、色泽暗黄、带有明显风化痕迹和繁复几何花纹的陶片放在桌上。花纹以连续的菱形、星形和抽象的植物纹为主,构图致密,风格独特。
“这纹样……好奇特,不像中原的。”小竹拿起陶片仔细看,触手感觉粗粝却自然。
“这叫‘花剌子模’风格,”四千在一旁得意地解释道,虽然他还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样子,但眼神里有了光,“中亚古国,丝绸之路上的重要节点,他们的陶器、金属器纹饰就这味儿,融合了波斯、希腊还有本地特色。我们参考了不少资料和残片图片。”
陆九川直接打断了他说道:“别听他吹牛,都是这几天补充的墨水。上次我们去的那个,你们都没注意这些。”
但是这次,连曾坤都多看了几眼。他虽未说话,但眼神在那致密的花纹上停留的时间明显长了,似乎是在脑海中对比着什么。
“这个……好像比上次的玉璧像样多了。”娜娜小声说,她不懂花剌子模,但觉得这花纹很漂亮,而且旧旧的感觉很自然。
过了几天,又是一件新作:一个不大的青铜碗,器型古朴,外壁錾刻着简化的动物纹和库法体阿拉伯文字。当然是胡乱组合的,意思不通,但形制像那么回事,表面做了深绿色的碱式碳酸铜锈,部分区域还模拟出“枣皮红”的皮壳。
“嚯,这个锈色做得地道!”连陆九川自己都有点得意,“用了好几种古法配方,反复上锈、打磨、再上锈,才有这种层次感。”
小竹这次没挑出明显的毛病,只是好奇:“这上面写的什么呀?”
“呃……这个嘛,”四千挠了挠头,“大概是‘吉祥’、‘安康’之类的祝福语吧,花剌子模时期受伊斯兰文化影响,用阿拉伯文很正常。”他含糊过去,其实他自己也不认识。
又过了些时日,一件“银鎏金嵌宝石的饰牌”,实际是白铜做底,化学鎏金,镶嵌玻璃仿宝石被拿了出来,纹饰更加华丽复杂,带着浓郁的粟特-伊斯兰风格。虽然材料是替代品,但远看金光闪闪,颇具异域风情,把小竹和娜娜都看呆了。
“这个真好看!”小竹赞道。
“就是有点……太新太亮了。”曾坤难得地又开口评价了一句,虽然声音依旧不高。
陆九川点头:“嗯,这是下一步要重点解决的,‘贼光’太重,得想办法把金光‘压’下去,做出历经岁月、光泽内敛的感觉。”
这些围绕“花剌子模”风格,或类似中亚风格的小件仿制,逐渐让他们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从胎体质感、纹饰布局、铸造或刻画痕迹,到锈蚀、磨损、包浆的做旧处理,每一步都在摸索和改进。虽然距离顶尖高仿还有差距,但已经初步摆脱了“一眼假”的尴尬,甚至偶尔有不明就里的散客看到摆在柜台角落当样品的某件。被陆九川称为“现代工艺仿古纪念品”,还会问个价。
与这些小件试验品的“高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偏房内那件核心工程——巨型仿古石碑的进展,异常缓慢。
那碑坯高逾两米,宽近一米,厚实沉重,如同一面沉默的巨墙矗立在房间中央。要在如此巨大且材质特殊的石料上进行高精度雕刻,容错率极低。每一个字,大到整体结构章法,小到一笔一划的起承转合、刀痕深浅、崩裂效果,都需要反复推敲、小心翼翼。四千几乎将全部精力都投注于此,常常为一个字的某个笔画,琢磨、试刻、修改一整天。
石粉弥漫中,巨碑表面,如今也只清晰地出现了约二十个麻将大小、古朴苍劲的篆字,内容是陆九川和四千手中的拓片在加以修改,夹杂了一些真实的古地名和官职称谓,指向某个虚构的古代边塞纪事。每一字都力透石背,力图模仿古代碑刻历经风霜后的雄浑与残泐之美。进度虽慢,但每一个完成的字,都让陆九川和四千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成就感。他们知道,这东西一旦完成并成功“做旧”,其震撼力和“研究价值”,将远非那些小件可比。
这个东西主要还是需要拓片上的内容为主,反正也没人能看得懂。但是!必须要有十个字要雕刻上,那就是长生之法,以碑录之,还有磐木。其余的都不重要。
就在陆九川和四千埋头于石碑雕刻和各种仿古试验中时,一个意外的邀请打破了小院繁忙而规律的节奏。
方慧打来了电话,声音里带着难得的轻快:“九川,我们科室最近组织了一次学术交流兼团建,人很多,还有各方面专家。主要是成都和周边。可以带家属!我想着,你们最近也挺忙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出来散散心?尤其是曾坤和娜娜,一直闷在院子里也不好。蜀地风景好,美食多,节奏慢,很适合调养心情。而且,成都那边有全国顶尖的精神卫生中心,我可以联系一下,顺便给曾坤和娜娜做个更全面的复诊和评估,听听那边专家的意见。”
这个邀请来得正是时候。连续数月的高强度“工作”。无论是之前的养伤,还是近期的仿古研究,确实让所有人都有些精神紧绷。出去走走,换换环境,尤其是对曾坤和娜娜的病情可能大有裨益。蜀地山水灵秀,文化积淀深厚,也确实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陆九川和四千商量了一下,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铺子可以暂时歇业几天,偏房里的工作也可以暂停一下,正好让四千那因为长期雕刻而有些僵硬的手腕和眼睛休息休息。至于那些“作品”和材料,小心锁好便是。
当陆九川把方慧的邀请告诉大家时,小竹第一个欢呼起来:“太好了!我一直想去四川看看!听说火锅可好吃了!”
娜娜眼中也流露出期待,她还没出过远门旅游。
曾坤没有立刻表态,但当他听到“精神卫生中心”、“专家评估”时,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但随即又恢复了平静,没有反对,这在他而言,几乎算是同意了。
“那就这么定了!”陆九川拍板,“准备一下,过两天就出发。铺子歇业,门上贴个‘东主有事,歇业数日’的告示。四千,你那宝贝石碑和那些瓶瓶罐罐,可得锁好了。”
四千虽然有点舍不得中断雕刻,但也知道劳逸结合的道理,点头道:“放心,道爷我设个小禁制……呃,我是说,锁肯定锁好!”
于是,潘家园小院即将迎来一次短暂的“空巢期”。而蜀地之行,不仅是一次散心和复诊,或许也会成为这个小团体关系进一步缓和、每个人内心世界悄然变化的契机。偏房里那未完成的巨碑和满桌的仿古物件,则暂时陷入了沉睡,等待着主人归来后,继续那场无声的、追求极致仿真的较量。初夏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即将远行的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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