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已下,小院里立刻忙碌起来。出远门,尤其是带着曾坤和娜娜这样状态特殊的人,需要细致的准备。
陆九川首先处理铺子的安全问题。他将柜台和博古架上几件真正值钱、传承有序的“镇店之宝”级古董——一件清中期白玉镂雕香炉,一对明晚期青花缠枝莲纹梅瓶,还有几件品相完好的明清官窑小件——仔细打包,并未放入店铺里那个普通的保险箱,而是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
他在靠墙的老式衣柜后摸索片刻,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衣柜侧面的一块墙板竟然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侧身进入的狭窄夹层。里面空间不大,却非常干燥,墙壁似乎是特殊处理的,恒温恒湿效果不错。
这是陆九川早年为了存放某些特殊“货品”而秘密修建的,位置极其隐蔽,连四千都不知道具体机关所在。他将几个密封好的锦盒小心放入夹层深处,此时里面已经放了几件东西,只是用盒子装着,并未看到外形。重新恢复墙面,再将衣柜推回原位,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四千鼓捣出来的那些“花剌子模”仿品、试验陶片、青铜碗、鎏金牌饰等等,则被他俩随意地收拾了一下,堆放在偏房角落的几个结实木箱里,上面盖了块防尘布。那块巨大的石碑更是无法移动,依然矗立在偏房中央,只是用厚帆布罩了起来,防止落灰。陆九川和四千都觉得,这些“现代工艺品”和半成品石碑,即便有贼进来,也未必看得上,就算看上,搬动那石碑也是个大工程,动静小不了。他们重点防范的是真正值钱的老货,而那些老货已经妥善藏好。
临行前的那个清晨,众人提着简单的行李在铺子门口集合。小竹兴奋地检查着大家的证件,娜娜有些紧张地攥着自己的小背包,曾坤则沉默地站着,目光掠过熟悉的铺面。
就在陆九川准备锁上最后一道铺门时,娜娜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目光缓缓地、看似不经意地扫过铺子内部。她的视线从空荡荡的博古架,移到紧闭的偏房门,又掠过柜台、八仙桌,最后落在陆九川卧室的方向,停留了大约两三秒钟,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仿佛在默默记下什么。随即,她像是回过神来,垂下眼帘,轻声说:“走吧。”
这个细微的举动,在即将出游的轻松氛围里,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小竹正催促着,四千在检查自己帽子有没有戴歪,陆九川也只是随口应了声“嗯”,便“咔嚓”一声锁死了铺门,挂上了早已写好的“东主有事,歇业十日”的木牌。
一行人先打车前往机场。对于曾坤和娜娜来说,这是他们病情稳定后第一次出远门,也是娜娜第一次坐飞机。候机时,娜娜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紧紧挨着小竹。曾坤则戴着帽子,坐在远离人群的角落,闭目养神,但微微颤抖的睫毛显示他并非完全平静。陆九川和四千一左一右,看似闲聊,实则密切关注着两人的状态。
飞行途中,娜娜看着窗外翻滚的云海,渐渐被吸引,紧张感消退了些。曾坤大部分时间都在假寐,只是在飞机降落穿过云层,看到下方蜀地连绵的绿色丘陵和蜿蜒河道时,才睁眼看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不同”的微光。
飞机平稳降落在成都双流国际机场。一出舱门,湿润温暖、带着植物清香的空气便扑面而来,与北京干燥的气息截然不同。方慧早已等候在接机口,她脱下了护士服,穿着一身轻便的休闲装,笑容明亮。
“这里!九川!四千!小竹!坤儿!娜娜!”她用力挥手。
看到熟悉且令人安心的方慧,连曾坤的脚步都似乎轻快了一点点,娜娜也露出了腼腆的微笑。
方慧是地道的四川人,家就在成都。她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先带大家去了一家她熟悉的地道川菜馆子接风。当红油翻滚的火锅、香气扑鼻的夫妻肺片、软糯甜香的甜水面、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的菜肴摆满一桌时,连食欲不振许久的曾坤都多动了几筷子,娜娜更是被麻辣鲜香的滋味刺激得鼻尖冒汗,小脸泛红,却忍不住一直吃。
“慢点,先吃点不辣的垫垫。”方慧体贴地给每个人夹菜,尤其照顾曾坤和娜娜,帮他们调了香油蒜泥蘸料,减轻辣度。
接下来的十天,行程安排得张弛有度。方慧特意请了年假全程陪同。
他们去了青城山,感受“青城天下幽”的道教仙境,四千到了这里算是半个“回家”,对着山门牌坊和古树都能念叨几句。曾坤走在幽静的山道上,听着潺潺溪流和鸟鸣,紧绷的肩背似乎放松了一些。娜娜则对山中精巧的亭台楼阁和弥漫的香火气感到新奇。
他们去了都江堰,站在伏龙观俯瞰千年水利工程的壮阔,讲解员讲述李冰父子的智慧时,连曾坤都听得微微入神。
他们去了武侯祠和锦里,在红墙竹影间感受三国遗韵,在热闹的仿古街市上,小竹和娜娜被各种精巧的工艺品和小吃吸引,玩得不亦乐乎。陆九川还给曾坤买了一顶当地特色的竹编遮阳帽,曾坤默默戴上了。
他们去了熊猫基地,看着憨态可掬的国宝啃竹子、打滚,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连曾坤的嘴角都上扬了一个明显的弧度,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淡。娜娜更是举着手机拍个不停。
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美食之旅。除了火锅,他们还品尝了龙抄手、钟水饺、担担面、串串香、冒菜、钵钵鸡……几乎尝遍了成都的招牌小吃。在方慧的引导下,曾坤和娜娜尝试的食物种类越来越多,虽然依旧吃得不多,但对“吃”这件事的抗拒感明显减轻。
行程的第四天和第八天,方慧分别安排了曾坤和娜娜去她工作的医院进行复诊和专家会诊。她提前联系了院里顶尖的专家,避开了嘈杂的门诊,安排了相对私密和宽松的环境。
给曾坤做评估的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态度温和而专业。他没有进行冗长的问卷轰炸,更多是通过观察、简单的交流和一些投射性测试,来评估曾坤的认知、情绪和思维状态。陆九川和四千陪同在侧。整个过程,曾坤依旧沉默寡言,但出人意料地,他配合了大部分检查,眼神虽然依旧缺乏光彩,但面对老教授平和的提问时,不再完全是抗拒的封闭。
老教授私下对陆九川和方慧说:“他的情况很复杂,创伤后应激障碍混合了重度抑郁,自我封闭严重。但并非完全没有反应,尤其对环境变化和特定刺激有细微波动。药物治疗需要调整,但更重要的是持续、安全的环境支持和耐心引导。这次出来走走,对他有好处。”
娜娜的评估则由一位擅长青少年及女性情感障碍的女专家进行。娜娜一开始非常紧张,但在女专家温柔而富有技巧的引导下,她渐渐敞开心扉,断断续续讲述了自己的遭遇和内心的痛苦。专家诊断她为重度抑郁症伴有明显的焦虑和自卑情结,但也指出她有一定的求助意愿和改变动机。从她努力学习家务和尝试出门可以看出。建议在药物和心理治疗的同时,加强社会功能恢复训练和建立健康的人际支持系统。
两次复诊,虽然没能带来立竿见影的“治愈”,但专业的评估和调整后的治疗方案,让陆九川和四千心里更有底了。更重要的是,曾坤和娜娜没有表现出对治疗的强烈抵触,这本身就是一个积极的信号。经过这次治疗,陆九川第一次知道,原来抑郁症检测竟然还需要抽血化验,只是具体化验的什么,他就不知道了,化验单上一大串能看懂但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的字属实弄不懂。
十天时间,在山水徜徉、美食体验和专业的医疗关怀中飞快流逝。当一行人再次站在双流机场,准备返程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少了些出发时的沉郁和紧绷,多了些被蜀地山水和人情浸润过的柔和光泽。连曾坤在登机前,都回头看了一眼这座灯火初上的天府之城,眼神中似有微光流转。
飞机冲上夜空,舷窗外星光点点。陆九川靠在座椅上,心中盘算着回去后店铺的经营和偏房里的“大业”。他并不知道,就在他们享受蜀地时光的同时,潘家园那个被他们认为“贼看不上的”小院里,某些被他们忽视的细节,已经通过一双看似怯懦、实则记性极佳的眼睛,悄然流向了外界。娜娜临行前那深深的一瞥,如同一个无声的标点,埋在了平静时光的缝隙里,等待着被某个特定的“读者”发现和解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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