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瓜苏瀑布的轰鸣,即使在数公里外的隐秘山谷中也能隐约感受到。
雅各布·哈夫克的垂直起降专机,降落在瀑布附近一处被茂密热带雨林环绕的私人生态旅馆的专用停机坪上。
这里远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抗议喧嚣和催泪瓦斯的刺鼻气味,空气湿润而清新,充满了植物与泥土的气息。
旅馆名为“翡翠庇护所”,如其名,完全融入了自然环境。
主体建筑采用本地木材和石材,屋顶覆盖着苔藓和附生植物,落地窗让室内外景观无缝衔接。
溪流被引入建筑内部,在公共区域潺潺流过。
整个旅馆此刻已被完全包下,静谧得只能听到自然的声响和远处瀑布永恒的白噪音。
安保级别被提升到极致,由哈夫克最信任的卫队和经过巴希尔亲自检查过的电子防御系统共同守护,几乎与世隔绝。
抵达后,哈夫克没有立刻休息或准备即将到来的会谈。
他走进一间配备了最先进抗干扰通讯设备的套房,接通了一个加密级别极高的视频线路。
屏幕亮起,出现的并非人脸,而是一副冰冷、毫无特征的白铁面具,仅在眼部位置留下两道细长的黑色观察缝。
面具下方是笔挺的深色制服领口。
“格赫罗斯。”
哈夫克开口,声音平静。
“董事长先生。”
“欢迎抵达南美。‘翡翠庇护所’的环境还满意吗?”
“很安静。”
哈夫克简单地评价,随即切入正题,“监狱的重建进度如何?”
两个月前的袭击最终被击退,监狱的部分外围设施和监控系统遭到了破坏,更损失了几名“有价值”的囚犯。
这件事让哈夫克颇为不悦。
“外部损毁部分已修复百分之九十七。”
“新的多层主动防御阵列已安装完毕,包括针对水下渗透的声呐网和新型反无人机电磁干扰器。”
“内部监控系统全面升级,加入了行为预测算法。”
“损失的囚犯……其中三名GtI中级情报官在交火中被他们自己的人‘灭口’,两名前阿萨拉卫队头目试图趁乱越狱,已被处决。其余人员安全。目前关押总数三万一千四百七十二人,新增三十九人,来自智利、阿根廷和巴拉圭的最新‘移交’。”
“移交”指的是那些国家将本国难以处理的“麻烦”——
政治犯、危险的重刑犯、敌对帮派首领
——送到这座孤岛监狱,既是卖个人情,也是甩掉包袱,同时作为允许哈夫克使用其基地和港口的“使用费用”的一部分。
这座监狱不仅关押着GtI的战俘和特工,也成了一个汇集了南锥体地区各种黑暗人物的混合体,由格赫罗斯这个神秘而冷酷的典狱长管理。
“加强审查。我不希望再出现内部信息泄露导致的外来袭击。”
哈夫克命令道,“另外,对那几个GtI高级战俘的‘软化’工作不能停。我们需要他们脑子里的东西,尤其是关于GtI新型舰艇和太空部署的情报。”
“明白。项目持续进行中,虽然进展缓慢,但已有初步反馈。”
格赫罗斯回答。
所谓项目,是哈夫克集团利用Relink脑机接口技术和药物进行的“高级审讯”项目的代号,旨在突破心理防线,直接或间接获取深层信息。
“保持压力,注意‘素材’的存活率。”
哈夫克说完,结束了通话。
屏幕暗下去,格赫罗斯的白铁面具仿佛还残留在视野里片刻。
傍晚时分,旅馆主餐厅被布置成了私密的会谈场所。
餐厅一面是整幅的玻璃墙,外面是精心打理的热带花园,小型瀑布和池塘在灯光下闪烁着微光,昆虫鸣叫。
长餐桌上铺着洁白的亚麻桌布,摆放着精致的银质餐具和水晶杯。
菜肴以本地生态食材为主,但烹饪手法极尽奢华。
客人到了。
在严密的护卫引导下(双方的护卫在入口处交接,经过彼此最严格的检查后,均表示“一切安全,无监听设备”),三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西班牙国防大臣,直布罗陀海峡侯爵,马特奥·比达尔海军上将。
他年约六十,身材挺拔,即使穿着便装也带着军人特有的笔挺身姿,脸型瘦削,灰白的头发剪得很短,嘴角习惯性地下抿,显得严肃而难以接近。
他身旁稍后半步的是安达卢西亚-葡萄牙联合防御司令,埃尔切侯爵,哈维尔·德·蒙塞拉特-普霍尔陆军中将。
他比比达尔年轻一些,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气质更偏向于传统的贵族军官。
而跟在两人身后半步的,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女性。
她身着一套剪裁合体的深蓝色便装,身姿挺拔,举止优雅,栗色的长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
她并未佩戴任何明显的军衔标识。
哈夫克起身迎接。
双方简短寒暄。
当哈夫克的目光自然地落到那位女性身上时,巴希尔出于技术人员的严谨习惯,礼貌地开口询问:
“这位是……?”
那位女性微微一笑,正欲回答。
哈夫克却抬手,轻轻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然后看向比达尔上将,语气平和:
“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女士的身份,或许比我们今晚讨论的大部分议题都要敏感。在确认我们这个小圈子的‘密封性’之前,有些信息不必急于交换。”
那位女性——
诺拉
——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些,她碧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饶有兴趣的光芒。
她微微欠身,用清晰而悦耳的声音说道:
“哈夫克先生过虑了。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我的爵位,嗯,天生就比马特奥和哈维尔的要高那么一点。”
她的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调侃,“而且理论上,迟早有一天,我得指挥所有西班牙的军人——当然,但愿那天晚点来,责任太重。”
“不过,今晚我不是以阿斯图里亚斯女亲王,莱昂诺尔公主殿下的身份而来。”
“我只是国防部的随行人员,诺拉少校,负责公共事务与信息控制。”
“仅此而已。”
短暂的寂静。
巴希尔掩饰住眼中的震动。
西班牙王位的第一继承人,未来的女王,竟然以这种伪装的身份,出现在南美雨林深处与哈夫克的秘密会晤中。
这背后的含义,远不止一次普通的军事合作谈判。
哈夫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混合着尊重与了然的神情,他微微颔首:
“那么,欢迎,诺拉少校。也向您致意,公主殿下。请放心,这里的‘密封性’,巴希尔博士可以担保。”
他示意了一下正在操作一个便携式设备的技术总监。
巴希尔立刻接口,语气专业:
“多重加密声场已建立,物理隔音完美,光谱和电磁扫描确认无任何被动或主动监听装置。谈话内容离开这个房间后,将只存在于我们五人的记忆和最高级别的加密记录中。”
“很好,”比达尔上将似乎对这段小插曲并不意外,他直接拉开椅子坐下,“我们转了几次机,耽误了些时间,肚子有点空。希望主人不介意,我们可以边吃边谈?毕竟,有些话题,在食物和美酒的陪伴下,或许能谈得更顺畅。”
哈夫克从善如流:
“当然,将军。旅途劳顿,理应款待。请坐。”
五人落座。
哈夫克坐在主位,巴希尔在他左手边。
对面,比达尔上将居中,蒙塞拉特中将在左,诺拉——
或者说莱昂诺尔公主
——在右。
侍者无声地上菜,倒酒。
菜肴精致:
炭烤阿根廷红虾配青柠泡沫,巴塔哥尼亚羔羊肉排,黑松露烩饭,以及各式本地热带水果甜品。
酒是顶级的阿根廷马尔贝克和智利卡麦妮。
哈夫克熟练地切换着称呼,时而对比达尔称“将军”,时而对蒙塞拉特称“侯爵”,而对诺拉,他则谨慎地使用“少校”,偶尔在提及某些更宏观话题时,会自然而然地缀上一句“公主殿下”,每一次切换都精准而自然,显示出对各方身份和此刻微妙平衡的深刻理解。
最初的谈话并没有立即切入核心,而是围绕着食物、南美的风土、以及远在伊比利亚半岛的局势展开。
比达尔上将评论着羊肉的火候,蒙塞拉特中将则问起了哈夫克对智利军队的看法。
诺拉少校大多时候安静聆听,偶尔才就某个具体细节轻声提问,问题往往切中要害。
“今天的菜品确实不错,”哈夫克切下一小块鲜嫩的羊肉,说道,“尤其是这水的味道,很特别。取自旅馆自有的深层泉眼,经过火山岩过滤,据说含有特殊的矿物质。”
他举杯,“敬远道而来的朋友,也敬我们即将开始的……坦诚交流。”
比达尔上将举杯回应,喝了一口酒,放下杯子,灰白的眉毛微微抬起:
“坦诚交流,是我们都需要的,哈夫克先生。尤其是在直布罗陀的炮台需要更新雷达,我们的海岸防线需要更有效的反舰导弹,而葡萄牙人担心着西海岸的防务缺口的时候。”
他直接点明了来意的一部分——
军备需求。
西班牙扼守地中海与大西洋咽喉,军力强弱直接影响哈夫克集团在欧洲侧翼和非洲航线的安全。
蒙塞拉特中将补充道,语气更务实些:
“安达卢西亚和葡萄牙的联合防御司令部,需要一体化的防空指挥系统和更快速的部队投送能力。GtI在北非的基地距离我们太近,而……我等会再说吧……”
诺拉少校此时轻声插话:
“除了硬件,信息和控制同样重要。现代战争也是认知的战争。我们需要更有效的工具来理解、预测,并且在必要时,引导国内的舆论和盟友的认知。”
她说的很含蓄,但哈夫克和巴希尔都听懂了——
西班牙国内对于深度卷入这场战争存在分歧,王室和政府需要更强的信息掌控力和战略叙事能力。
哈夫克耐心地听着,咀嚼着食物,不时点头。
他没有立即做出承诺,而是反问道:
“西班牙和葡萄牙的立场,在GtI,能换来多少实际支持?或者说,你们能在多大程度上,影响这场战争的走向,或者给你们其他的盟友信心?”
问题很尖锐,直指交换条件的核心。
哈夫克可以提供先进武器和技术,但需要他们继续为自己死战到底。
比达尔上将和蒙塞拉特中将交换了一个眼神。
诺拉少校则轻轻转动着手中的水晶杯,碧绿的眼睛注视着杯中深红色的酒液。
晚餐还在继续,主菜尚未用完。
窗外,热带花园的灯光吸引着夜行的昆虫,瀑布的轰鸣是恒久的背景音。
餐桌上的刀叉与瓷盘偶尔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亲爱的国防大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哈夫克慢慢把眼神移到了比达尔的面前。
“根据我的卫星侦察报告,你们……是不是也准备要在本土应战了?”
比达尔海军上将缓缓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轻微的“咔”声:
“哈夫克先生,您的‘天网’……果然名不虚传。”
他没有否认。这几乎等同于默认。
哈夫克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动作从容不迫。
“将军,公主殿下,侯爵。”
“我们之间,到了这个时候,应该不必再兜圈子。”
“GtI的意图已经很明显。”
“直布罗陀海峡南岸的阿萨拉,还有加那利群岛,这些地方早已是他们的前进基地。”
“集结的番号——GtI第8集团军、第5两栖远征集团军、第18空降集团军……这还不是全部。”
“还没包括阿萨拉会被GtI要求出动的兵力。”
“也没包括GtI后续可能投入的其他部队。”
“大西洋深处游弋的至少四支航母战斗群,登陆舰队的规模,加上空中力量和战略预备队,进攻总兵力,乐观估计也在一百二十万到一百五十万之间。”
“这不仅仅是袭扰或牵制,这是一场旨在彻底解决伊比利亚半岛、打通地中海-大西洋通道、并直接威胁到我们在北非和南欧侧翼的全面战略进攻。”
“我们已经失去了北非,如果再失去南欧的话,恶劣影响会非常大。”
“在阿萨拉大规模投放生物毒素并没能遏制GtI的军事行动,只是拖延了几个月,很抱歉。”
“西非方向,我会命令他们继续进攻阿萨拉,帮你们缓解压力。”
他每报出一个数据,对面三人的脸色就更沉一分。
这些情报,西班牙方面当然也有掌握,甚至更详细。
但从哈夫克口中如此清晰、笃定地说出,还是有被完全洞悉的压力感。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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