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秘鲁,雅各布·哈夫克的行程转向南方。
车队没有返回机场,而是直接驶向陆路边境。
穿越荒凉而壮丽的阿塔卡马沙漠边缘,经过简单的、但明显加强了的边防检查——
秘鲁一侧的士兵神情复杂,智利一侧的哈夫克士兵则带着一种近乎亢奋的郑重
——他们正式进入了智利。
空气似乎都变得不同了。
如果说秘鲁是混乱的暧昧,哥伦比亚是精明的摇摆,那么智利,从边境公路两旁突然增多的、悬挂着哈夫克集团鹰徽与智利国旗的标语牌和欢迎横幅开始,就展现出一种近乎刻意的、整齐划一的热情。
这里是哈夫克集团在南美大陆最坚定、也最狂热的盟友,没有之一。
与表面上维持中立、实则与哈夫克保持紧密而复杂联系的阿根廷相比,智利的“忠诚”显得高调而直白。
这个狭长的国家,拥有稳定的政治体制、强大的市场经济、以及最重要的——
全球首屈一指的铜矿资源。
战争,尤其是高科技战争,是吞噬铜的巨兽。
智利的选择,既有地缘政治的算计,也有巨大的经济利益驱动。
哈夫克的车队沿着泛美公路南下,沿途经过几个重要的矿业城镇。
连绵的传送带将矿石运往远处的选矿厂。
在每个主要停留点,都有当地官员、矿业代表和自发的人群聚集欢迎。
人们的眼神里,好奇和兴奋远多于秘鲁那种谨慎的观望。
许多年轻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欢迎哈夫克先生!”、“新技术,新未来!”、“与哈夫克并肩!”。
“看看这里,巴希尔,”哈夫克对坐在身旁的技术总监说,目光掠过车窗外整齐的欢迎队伍,“秩序、效率、还有明确的倾向。智利人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也知道谁能给他们。”
巴希尔·瓦拉比点点头:
“铜的出口保证了他们的外汇和我们的原材料,我们的技术和投资则升级了他们的矿业和部分制造业。这是一种……紧密的共生关系,董事长。不过,这种狂热下面,似乎也有点过于……一致了。”
哈夫克明白巴希尔的意思。
这种全民性的热烈欢迎,背后不可能没有政府的强力组织和舆论引导。
但比起其他地方的推诿和摇摆,他乐于接受这种“安排好的热情”。
首都圣地亚哥的欢迎仪式规格更高。
总统卡洛斯·阿尔马达亲自到机场迎接。
阿尔马达身材不高,法学博士出身,以务实、强硬和清晰的亲哈夫克立场着称。
随后三天,哈夫克的行程排得满满当当。
他与阿尔马达总统进行了多轮闭门会议,内容远超一般的礼节性访问。
第一天下午,在庄严肃穆的拉莫内达宫(总统府)会议室,墙上挂着智利国父的肖像和巨大的国家地图。
哈夫克、阿尔马达,以及双方的核心幕僚围坐一堂。
“哈夫克先生,智利军队正在按照我们之前商定的计划,进行现代化改编和训练。”
阿尔马达总统指着地图上几个标红的地点,“基于贵方提供的蓝图和关键部件,我们在安托法加斯塔和瓦尔帕莱索的造船厂,已经开始模块化生产快速攻击艇。它们将极大地增强我们在东南太平洋的海上控制力,特别是针对GtI可能从大洋方向发起的袭扰。”
哈夫克颔首:
“很好。反舰导弹系统和配套雷达的部署进度呢?”
“皮特凯恩岛(注:智利声称拥有主权)上的前哨基地已经完成升级,”一位智利将军回答,“雷达站和导弹发射阵地处于全天候战备状态。这能有效覆盖通往合恩角的航道。另外,关于您关心的,向玻利维亚施压的计划……”
阿尔马达总统接过话头:
“玻利维亚一直在利用GtI和我们的对立,试图在边境问题和出海口诉求上获取利益。”
“他们甚至默许GtI的情报人员在其境内活动。”
“这威胁到安第斯山脉东侧的战略稳定,也直接影响到智利北部矿产区的安全。”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智利、秘鲁、玻利维亚三国交界处广袤的高原荒漠:
“我们计划,在未来两个月内,以‘演习’的名义,向北部边境增派两个精锐山地旅,并部署更多的无人机侦察系统和远程炮兵单位。”
“同时,在外交和经济渠道施加压力。”
“如果玻利维亚政府继续其危险的政策,我们不排除采取更进一步的、有限的军事行动,以消除威胁。”
哈夫克仔细听着。
向玻利维亚施压,既是巩固智利这个盟友侧翼,也是试探GtI在南美内陆反应的一步棋。
玻利维亚资源丰富但军力薄弱,GtI若想支援,必须跨越遥远距离或依赖不稳定的阿根廷通道。
“行动的规模和目标需要精确控制,”哈夫克缓缓说道,“避免演变成大规模冲突。但必须让拉巴斯(玻利维亚首都)的那帮人清楚,选择错误的朋友会付出代价。集团会在情报和有限的电子战支援上提供帮助。”
阿尔马达总统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哈夫克先生。智利有决心维护自身和共同联盟的利益。”
第二天,哈夫克在智利经济部长和矿业巨头们的陪同下,乘直升机前往北部参观全球最大的露天铜矿之一。
站在巨大的观景平台上,俯瞰深不见底的矿坑和如同玩具般的巨型机械,哈夫克再次感受到资源的力量。
耳边是矿业公司总裁热情的讲解,关于最新的自动化采矿技术、提炼效率的提升,以及如何保证对哈夫克集团“优先且充足”的供应。
“铜,是流淌在现代战争血管里的血液。”哈夫克对身边的巴希尔低语,“控制这里,比在密西西比河畔多消耗十个装甲师更有长远价值。”
第三天,在圣地亚哥郊外的一座军事基地,哈夫克观看了智利陆军和空军的小规模联合演练。
演练结束后,哈夫克甚至被一群年轻的、眼睛发亮的军校学员围住,回答了他们关于未来战争和科技的一些问题。
离开智利时,哈夫克的心情比来时轻松不少。
这里有一种清晰的、可供驱使的力量感。
虽然他知道这种狂热背后是精密的利益计算和国家机器的引导,但至少,它指向明确,便于利用。
下一站,阿根廷。
只需短暂的飞行,越过雄伟的安第斯山脉,气氛陡然一变。
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被誉为“南美巴黎”的城市,依然保持着其宽阔的街道、欧式的建筑和某种慵懒的文化气息。但表面之下,是深刻的裂痕与焦灼。
与智利那种“一边倒”的热情不同,阿根廷对哈夫克的接待,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官方规格。
总统没有亲自到机场,而是派了外交部长和一位军方代表。
他在遇刺之后,一直深居简出,保证安全第一。
欢迎词措辞谨慎,强调阿根廷的“主权独立”和“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的愿望”,对哈夫克集团的称呼也仅限于“重要的国际伙伴”。
这种态度源于那个悬而未决的决定。
数月前,阿根廷议会就是否正式加入哈夫克阵营进行辩论,会议在激烈的争吵、总统遇刺和街头大规模抗议中陷入僵局,最终决定“无限期延迟”。
阿根廷社会严重分裂:
传统的亲欧势力、担心卷入世界大战祸及自身的民众、以及部分从与哈夫克经济合作中获益的工商业集团,多方角力,使得国家无法做出明确抉择。
但现实利益又在拉扯。
GtI控制下的巴西,是阿根廷历史上的竞争对手,如今更成为直接的军事威胁。
阿根廷需要加强自身防御,尤其是漫长的海岸线和关键的南海航道。
哈夫克集团,是唯一能快速提供先进武器和技术的一方。
因此,出现了目前这种矛盾局面:
阿根廷同意哈夫克集团使用其南部里奥加耶戈斯等地的军事基地,部署先进的岸基反舰导弹和远程预警雷达;
出让布兰卡港等深水港的部分泊位,供哈夫克的南大西洋战区舰队停靠补给。
但在政治上,他们拒绝公开选边站队,甚至有些南大西洋上具有战略价值的小岛,因历史原因和当前GtI海军的活动,控制权并不明朗,航行安全并非万无一失。
“他们想两头拿好处,又不想承担任何风险。”
在前往下榻酒店的车队中,哈夫克对巴希尔冷冷地说,“借用基地和港口,却不肯公开表态。这种虚伪的中立,风平浪静时或许有用,一旦GtI决定切断我们的南方航线,或者巴西从北方压过来,他们会是第一个妥协或者崩溃的环节。”
巴希尔看着窗外布宜诺斯艾利斯街头相对平静的景象,但偶尔能看到墙壁上并排贴着的、内容对立的宣传海报——
一边呼吁“加强防卫,与可靠伙伴合作”,另一边则怒吼“不要战争!阿根廷不属于任何帝国!”“主权高于一切!”。
“分裂的社会,犹豫的政府,”巴希尔叹了口气,“这种合作对象类型,充满变数。”
哈夫克下榻的酒店,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地标性的奢华酒店,位于雷科莱塔区。
然而,酒店外围的气氛与内部即将举行的欢迎宴会格格不入。
酒店正门前的广场和相连的街道上,聚集了数百名抗议者。
他们主要是工会成员、左翼活动家、学生以及一些担心物价飞升和战争风险的普通市民。
人群举着标语,高呼口号:
“哈夫克滚出去!”“不要用我们的港口为战争服务!”“阿根廷要和平,不要战争贩子!”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警察在酒店外围设置了警戒线,试图阻止抗议者过于靠近。
但人群情绪激动,不断向前涌动,与警察发生推搡。
口号声、警笛声、人群的喧嚣声,即使隔着酒店的隔音玻璃也能隐约听见。
原定的欢迎晚宴就在酒店顶层的全景餐厅举行。
受邀的阿根廷政要、军方将领、商界名流以及哈夫克代表团成员陆续抵达,每个人穿过酒店大堂时,都能感受到外面传来的紧张波动。
宴会开始,水晶灯闪耀,衣香鬓影,阿根廷探戈音乐在背景中悠扬回荡。
长桌上摆满了阿根廷特色的烤牛肉、马黛茶风味的甜点以及顶级的马尔贝克红酒。
各方人士举杯寒暄,试图营造一种正常的社交氛围。
哈夫克与阿根廷外交部长、国防部长以及几位重要将领坐在主桌。
谈话内容围绕着已提供的军事装备性能、港口设施的使用细节、以及……
GtI和巴西的动态。
阿根廷官员的言辞非常谨慎,反复强调“防御性质”和“符合阿根廷国家利益”。
“部长先生,”哈夫克切着一块鲜嫩多汁的烤牛肋骨肉,语气平淡地说,“我们理解阿根廷的立场。但防御的有效性,取决于决心和清晰度。GtI的潜艇可能在麦哲伦海峡外巡航,巴西的飞机可能在边境线另一侧演练。模糊的态度,只会鼓励冒险者。”
国防部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派军人,抿了一口红酒,斟酌着词句:
“哈夫克先生,阿根廷武装力量有保卫每一寸国土的决心。我们感谢贵方提供的导弹和雷达,它们确实提升了我们的能力。但国民的意愿、议会的决策……军队需要依法行动,也需要社会的支持。”
“阿根廷的几支志愿集团军,已经秘密参战,编入哈夫克南非集团军群,参与在安哥拉、纳米比亚等非洲西海岸地区的战斗。”
“希望我们的诚意能够打动你们。”
就在这时,更加尖锐、穿透力更强的声响压过了音乐和谈话声。
不是欢呼,也不是普通的呐喊。
是某种爆裂的闷响,随后是更加鼎沸的、充满愤怒和痛苦的嘈杂人声,其中还夹杂着零星的、玻璃破碎的声响。
餐厅里的交谈声瞬间低了下去,许多人不安地望向窗外或门口。
几位阿根廷官员的脸色变得尴尬而紧张。
哈夫克放下刀叉,微微侧头。
他闻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但绝不属于餐厅食物的刺鼻气味。
气味透过高层建筑复杂通风系统的缝隙,顽强地钻了进来。
是催泪瓦斯。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警察,终于对酒店外愈演愈烈的抗议人群,发射了催泪弹。
辛辣刺鼻的味道,悄然游进了充满美食美酒、试图假装一切如常的奢华餐厅。
它瞬间撕开了所有礼貌的伪装,将窗外那个分裂、愤怒、挣扎的阿根廷,与窗内这场各怀鬼胎、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宴会,赤裸裸地连接在了一起。
一位侍者匆忙而不失礼仪地快步走来,低声向外交部长汇报了几句。
部长勉强维持着镇定,对哈夫克和其他宾客挤出笑容:
“一点……小小的治安管控。请不必担心,我们继续。”
哈夫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阿根廷的晚餐,伴随着催泪瓦斯的味道。
喜欢三角洲行动之第三次世界大战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三角洲行动之第三次世界大战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