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里那桩惊心动魄的私情暂时被压了下去,至少表面上是如此。张经纬几乎是逃命似的,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高阳城的工业区里。这里钢铁的轰鸣和蒸汽的嘶吼,远比后宅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纠葛让他觉得踏实。
然而,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钢铁般坚硬。随着那几台原型蒸汽机持续不断地运转,一个巨大的瓶颈凸显出来——燃料消耗。煤炭,这个时代的工业血液,其消耗速度达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粗略估算,光是燃料成本就占了蒸汽机总运行成本的六成以上!这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张经纬试图用蒸汽动力推动工业革命的火热雄心之上。
他整日泡在嘈杂的工坊里,对着图纸和那台吭哧作响、不断喷吐着白气的机器苦思冥想。改进的办法,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寻找新燃料。
“火油?” 张经纬看着手里一份关于各地物产的简报,摸了摸下巴,“这东西热值倒是和煤炭相似,甚至可能更高……但价格可就天差地别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对跟在身边的梁大海说道,“一吊钱(160个通币)才能买一小壶,还不够这锅炉烧一天的,这哪是烧油,简直是烧钱!”
梁大海挠了挠他那乱蓬蓬的头发,憨厚的脸上满是愁容,提出了一个最原始的建议:“少爷,要不……咱们干脆直接烧柴火算了?漫山遍野都是,便宜。”
张经纬立刻否决,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忧虑:“要爱护环境!懂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现在只是几台实验机,若是大规模推广开来都烧柴,用不了多久,高阳城上空就得乌烟瘴气,到时候别说发展,连太阳都看不见了!” 梁大海似懂非懂,只觉得少爷想得真远。
技术出身的梁大海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机器本身,他拍了拍那钢铁铸就的气缸,叹了口气:“少爷,说实在的,自从上次按您说的改了泄压阀,压力倒是基本能稳住了,不会动不动就‘砰’一声吓死人。可这力道……也太小了点儿!” 他指着连接着蒸汽机,带动着一个简易石磨缓慢转动的传动杆,“您瞅瞅,这劲儿道,慢吞吞的,还真不如直接拉两头老牛来转圈圈来得划算、有劲儿!”
张经纬皱起眉头,回想起之前公输单来“踢馆”时的情景:“我记得,之前那个公输单,不是随手在气缸上扎了几个小孔吗?当时压力反而稳了些。你说那些小孔……”
梁大海没等他说完,就苦着脸接话:“少爷,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我试过了!我后来试着把那几个孔又堵上,结果您猜怎么着?传动轴就开始‘哐哐’乱抖,跟发了疟疾似的,压力指针更是跳得吓人,根本稳不住!” 他两手一摊,“那公输单邪门得很,随便戳俩窟窿,倒像是点中了这铁怪物的死穴。”
“那就再想办法改进改进?在传动结构或者气缸本身上动动脑筋?” 张经纬不甘心地提议。
梁大海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语气带着工匠面对技术壁垒时的无奈和直率:“少爷,不是我梁大海泼冷水。就凭我这颗猪脑袋,能把这大家伙鼓捣得转起来,不出大毛病,已经算是烧高香了。再往深里改进?指定是没那个能耐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张经纬,“要是少爷您……您有什么神仙法子,或者从哪本天书上看到了好主意,您就直接告诉我,我来动手做就行!动脑子这活儿,真不适合我。”
张经纬被他这话噎得哭笑不得,只得搬出那句万能金句,拍了拍梁大海的肩膀,给他灌鸡汤:“大海啊,要有信心!科学的尽头就是烧开水!只要我们坚持不懈地烧开水,总能找到办法的!加油,我看好你!”
梁大海却嘟囔了一句大实话:“不,少爷,我觉得……就眼下看,这科学的尽头,还是牛拉磨更实在点儿……”
张经纬被他这朴素的“反动言论”气得直瞪眼,激将法脱口而出:“你呀!有点志气行不行?想想人家公输单!人家就以糟老头,他就拿着根铁钎子,随手戳两个窟窿,就把我们愁得头发都快白了稳压问题给缓解了!你梁大海差哪儿了?你比他少了颗脑袋还是少了双手?”
梁大海缩了缩脖子,小声辩解:“那能一样吗?人家是匠圣鲁班的后人,家学渊源,手指头缝里漏点本事都够我学一辈子的。我梁大海?区区一个野路子出身的木匠,祖上三代都是拿锄头的,怎么能跟人家比呢?”
见激励效果不佳,张经纬眼珠一转,祭出了终极法宝——利益驱动!他凑近梁大海,压低声音,带着诱惑的语气:“诶,话不能这么说。老话讲得好,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你说对吧?”
“重赏?” 梁大海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眼睛也亮了,“少爷,您刚刚说……重赏?” 他对这两个字异常敏感。
张经纬伸出两根手指,开出价码:“你听着!只要你梁大海,能想出办法,把这蒸汽机的燃料消耗,给我节约下来一半!我不光赏你一百贯钱!另外,再托人给你说门好亲事!让你成家立业!”
“一百贯……还有……媳妇?!” 梁大海的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呼吸都急促起来。一百贯钱对他而言已是巨款,再加上个媳妇,这诱惑力简直无法抗拒。他激动地搓着手,在原地转了两圈,突然停下,盯着张经纬,带着一丝难得的精明:“不行!空口无凭!少爷,您得给我立个字据!白纸黑字,盖上您的大印!不然您到时候反悔了,我找谁说理去?”
张经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精明”逗笑了,却也爽快答应:“立!现在就立!直接跟你签个契约!钱明!钱明!拿笔墨来!顺便把我的官印也取来!”
很快,钱明取来了东西。张经纬笔走龙蛇,写下一份简单的奖励契约,吹干墨迹,郑重地盖上了自己的县令官印。梁大海如同捧着绝世珍宝般,小心翼翼地将契约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里,还用手按了按。随即,他开心得像个孩子,手舞足蹈,差点撞翻旁边的工具架。
看着他这副模样,张经纬忽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我怎么突然有种感觉……好像被你小子给算计了?”
梁大海嘿嘿一笑,脸上憨厚与狡黠并存,他凑近张经纬,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少爷,契约都签了,我也不瞒您了。其实我这些天琢磨着,这燃料消耗巨大的根子,可能不全在燃料本身,更在于咱们这传动方式有问题!太笨了!”
“哦?” 张经纬来了兴趣,“展开说说!怎么个笨法?”
梁大海立刻跑到机器旁,一边比划一边解释,语言虽然粗糙,却直指核心:“少爷您看,我们先前的动力,是靠蒸汽顶起活塞,活塞带动杆子,杆子碰到设定的机关就顶开泄压阀,然后活塞再靠自重或者别的力落下来,周而复始。这就像……就像一个人一窜一窜地走路,又慢又费劲!”
他拿起一根粉笔,在地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圆圈和连杆:“我在想,咱们能不能换个法子?用轮子!先用蒸汽的力量去推动一个传力轮,让轮子先转起来,然后再用这个转动的轮子,通过一个巧妙的连杆,去带动活塞做往复运动!这样,动力是不是就更连续、更顺滑了?就像……就像水车带动磨盘那样!”
张经纬看着地上那抽象派的示意图,努力理解着,但毕竟隔行如隔山,他皱着眉:“嗯……有点感觉,但……没完全听懂!太抽象了!”
梁大海抓耳挠腮,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个他自认为最形象的比喻,一拍大腿:“简单来说就是——咱们得想办法,让烧开水产生的劲儿,别直接愣头愣脑地往上顶,而是先让它转起来,转起来再干活!”
张经纬一听,又好气又好笑,搞了半天,还是绕回原点了?他指着梁大海笑骂道:“你!你小子拿我开涮是吧?绕了一圈又回到烧开水了?”
梁大海连忙摆手:“不是不是,少爷,此烧开水非彼烧开水!是……是方法不一样!”
张经纬也懒得再跟他纠结比喻了,他选择相信这份“重赏”之下激发出的潜力,他收敛笑容,正色道:“算了,不管你怎么弄!给你十天时间!十天后,我要看到结果,至少是可行的改进思路或者模型!要是弄不出来……”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
梁大海立刻挺起胸膛,拍得砰砰响,信心十足地保证:“少爷您就瞧好吧!为了那一百贯和媳妇!我梁大海就是把自个儿塞进锅炉里当柴烧,也一定给您想出个省钱的法子来!” 他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仿佛已经看到了金钱和媳妇在向他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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