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六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醒酒汤的瓷碗摔得粉碎,褐色的汤汁汩汩流淌,如同此刻他心中崩塌的秩序和信念。他手指颤抖地指向仍保持着亲密姿态的两人,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破碎的音节:“你……你们……你们这是……!”
张经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豆芽身边弹开,一个箭步上前,压低声音,带着急切和恳求:“六叔!六叔!别激动!冷静,听我说!”
“少爷!你……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张六老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痛心疾首和无法置信,“她是侯爷的义女,是少夫人视作姐妹的人啊!你……你这是要毁了这个家吗?!”
张经纬紧紧抓住张六的手臂,生怕他声音太大惊动了旁人,尤其是刚刚离开的皇甫灵。“六叔,先冷静,千万小声些!莫要……莫要被灵儿听见了!算我求你了!”
张六却像是抓住了线索,猛地回想起来,声音因愤怒而发颤:“我说呢!我说少爷最近怎么总是下值了不见人影,回府也晚,问起就说公务繁忙……原来!原来是跟她厮混在一起!在这暗处行此苟且之事!” 他凌厉的目光如刀子般射向豆芽。
豆芽被他看得浑身一颤,但随即挺直了脊梁,脸上闪过一丝倔强和破罐破摔的凄然,辩解道:“六管家,我没有故意勾引!感情这种事……那不就是一瞬间看对眼了,情难自禁的事吗?怎么能全怪在我一个人头上?”
“狂女!不知廉耻的狂女!” 张六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豆芽,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身为侯爷养女,虽非亲生,却也受侯府恩养多年!老奴平日里念你身世可怜,对你也算客气,没想到竟是疏于管教,让你……让你勾搭我家少爷做出如此败坏门风、寡廉鲜耻的苟且之事!”
“苟且……” 豆芽重复着这个词,眼中涌上屈辱的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她反唇相讥,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六管家,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这难道不更是你家少爷把持不住、行为不端的错吗?他若不愿,我一个弱女子,还能强逼了他不成?”
张六被她噎得一时语塞,更是怒火中烧,颤声道:“好!好一张利嘴!老奴说不过你!我……我要去请祖宗家法!请少夫人出来主持公道!看看这侯府出来的‘义女’,究竟是何等模样!”
一听要请家法惊动皇甫灵,张经纬彻底慌了神,他死死拉住作势欲走的张六,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六叔!别!别把事情闹大!灵儿……灵儿她心性单纯刚烈,若是知道此事,难免会受不住刺激,做出些偏激不可挽回的事来!况且……况且……” 他咬了咬牙,终于抛出了最后的,也是最具分量的筹码,“豆芽她已经……已经有了身孕!”
“身……身孕?!” 张六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溜圆,脸上的愤怒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豆芽依旧平坦的小腹,又看看张经纬,声音都变了调。
张经纬见这话起到了效果,立刻趁热打铁,语气带着哀求和不容置疑的责任感:“六叔!算我求你了!为了我,也为了我未出世的孩子!再怎么说,那也是我们张家的血脉,是你的小主人啊!你就……你就替我们瞒下来吧!暂时瞒住!”
张六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佝偻着背,沉默了良久,才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张经纬,一字一句地问道:“少爷,你想要老奴瞒住……可以。但你要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们……在一起究竟有多久了?”
“一个……一个多月了。” 张经纬低声回答。
“有多少人知道?” 张六追问,眼神锐利。
“除了你……只有丁旭一人知道。是他帮忙安排的暗宅和请大夫。” 张经纬不敢隐瞒。
张六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权衡利弊:“丁旭……那小子是个死忠,只认你一个主子,姑且能信得过,能瞒过去。可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豆芽身上,“她的肚子,终归是会一天天大起来的!纸包不住火!”
张经纬连忙表态:“到时候!等到时机合适,我一定会向灵儿,向岳父坦白一切!我会承担责任,娶她过门!给她一个名分,就……就做平妻!”
“不行!” 张六断然否定,语气斩钉截铁,“只能是侧室!”
“侧室?!” 豆芽失声惊呼,脸上血色尽褪。
张经纬也是一愣,有些茫然:“侧室?啥是侧室?” 他来自现代的灵魂对这个古代宅院内的等级划分并不完全清晰。
张六耐着性子,带着一种维护正统的固执解释道:“侧室,并非寻常妾室。乃是嫡室正妻陪嫁过来的同宗女子,或者是由正妻认可、身份较高的女子充任。其地位高于普通妾室,所生子女,理论上要记在正妻名下,可入宗室族谱,认嫡母。侧室本人,在正妻不便时,也可代行部分主母之权。”
张经纬听了,觉得似乎还不错:“那……这听起来,和平妻也没太大区别嘛?”
豆芽却猛地摇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声音带着绝望的哽咽:“不!不一样的!侧室说到底还是庶妻,也就是贵妾!地位再高,也终究是妾!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生下来名义上还是要叫别人母亲,本质上还是庶子!我不要!我窦雅也是将门之后,我的孩子不能生来就低人一等!” 她想起了自己那未曾谋面、却因庶出身份而一生坎坷的生母,强烈的恐惧攫住了她。
张经纬见豆芽如此激动,心疼不已,转向张六,语气也强硬起来:“六叔!我说是平妻就是平妻!这个家,终究还是我说了算!”
张六寸步不让,挺直了腰板,虽然恭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少爷若执意如此,罔顾礼法,嫡庶不分,乱了家族纲常。那老奴只好僭越,现在就去请祖宗家法,并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报少夫人,请她出来做个见证!看少夫人和皇甫家,能否容得下这‘平妻’之说!”
张经纬看着张六那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又想到皇甫灵知道后的反应,顿时泄了气,他烦躁地摆摆手,妥协道:“得得得!怕了你了,六叔!就依你,侧室就侧室!但你要答应我,帮我瞒过这段时间!至少……至少等入了秋!”
豆芽不解地看着他,带着哭腔问:“为什么要等入秋?还要那么久……”
张经纬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低声安抚,也像是在对张六解释:“因为秋税!岳父的封地和军中粮饷,到时候都需要我这边协调处理,正是他倚重我的时候。届时我再提出此事,他看在公务和情分上,或许……或许能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这话半是解释,半是给自己寻找拖延的借口和未来的筹码。
豆芽依偎在他怀里,声音微弱而充满不安:“这么久……还要三个月……”
张经纬拍着她的背,许下承诺:“放心,至多三个月!我保证!届时,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你和孩子都会有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豆芽将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她发出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带着认命般的悲凉:“或许……或许我生来就是那种命吧……明明也是将门之女,却终究……只能做人侧室,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名正言顺地叫自己一声娘……”
张经纬心中一阵刺痛,柔声安慰道:“别这么说。灵儿她……她一直待你如同亲姐妹,就算名义上是侧室,她也绝对不会在实际上亏待你和孩子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豆芽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出了更深一层的担忧:“可是……可是她无法生育……如今我又怀了你的孩子……我是担心……担心她知道了,心里会更不好受,会恨我……”
张经纬将她搂得更紧,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顶,语气带着一种试图安抚一切的坚定:“没事的,没事的,相信我。我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们,保护好这个家,保护好你们每一个人。” 然而,他这话在寂静的、弥漫着紧张和不安的夜色里,听起来却显得如此苍白和无力。
喜欢做皇帝又不会做,只能靠通天代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做皇帝又不会做,只能靠通天代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