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高逾二十丈上下，铜锈在幽光里泛着青黑，像蛰伏千年的巨兽鳞甲。
献祭阵的纹路从门前蔓延，年轻人站立于其中，虽然一开始是挺有勇气的，但当他决定要扣下时，终究还是怕了。
他握着枪的手——抖得厉害，枪口缓缓从太阳穴挪开。
“不敢了？”
张雪宁的声音穿透阵前的死寂，带着毫不掩饰的尖锐。
“你现在退一步，想过你妈躺在医院的病床吗？想过你妹妹那可能一辈子也还不完的助学贷吗？你知道，她未来会为了这笔贷款付出什么代价吗？职场霸凌，甚至潜规则逼迫，她甚至不能拒绝，如果拒绝，失去工作，该怎么办呢？只要她走上街头，她一辈子可能就完了——”
年轻人猛地抬头，脸色惨白如纸。
“你不会说你怕疼吧？你怕死后什么都不知道？”
张雪宁向前走了两步，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
“我们可是给了你五十万！你知道五十万是什么概念吗？是你妈半年的化疗费，是你妹三年的学费，是你家那间漏雨的老房子，能彻底翻新成新房子。”
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冷意：“你现在一年赚多少？哪怕你阵亡了，又能有多少？像你这样，就算拼尽本力，又能怎术。一个月五千，不吃不喝要攒多少年才能凑够五十万吗？这么些年里，你妈能等吗？她的身体能撑吗？你妹会不会因为交不起学费，像你一样早早辍学，一辈子困在底层？”
轻人更紧。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张雪宁打断。
“你怕自杀，怕的是自己的命。可你家人怕的是什么？是看着你妈断药，是看着家里的天塌下来。五十万，能把你家从泥坑里拽出来，能让你妹妹以后不用再跟你一样，为了一点儿房租整夜睡不着。”
年轻人的眼泪砸在地上，混着阵纹渗出的血色，晕开一小片暗沉。
他想起昨天给家里打电话，妈在那头虚弱地说“别担心钱”，“我还能再兼一份活”——可他明明听见电话那头，母亲咳嗽得快喘不过气。
“你现在放下枪，走出去。”
张雪宁的声音冷得像冰。
“以后每次看到你母亲的病，看到你妹妹的堕落，你都得记着，你本来有机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的。”
阵纹的灼烧感越来越强，年轻人浑身发抖，重新举起了枪，枪口却依旧对着半空。
他看着张雪宁，眼里满是痛苦的挣扎：“五十万……可我真的怕……”
“不敢？”
张雪宁的声音像淬了冰，从阵外传来。
“自愿献祭的阵，连自杀都要犹豫？你怕死后连祭品的资格都没有，还是怕承认自己连死的勇气都欠奉？”
年轻人的脸白得透明，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没再把枪举起来。
“丫头，别逼孩子。”
粗哑的嗓音突然响起。
老雇佣兵拨开人群，迷彩服上还沾着未干的泥点，他走到阵中，拍了拍年轻人的肩。
“死算什么本事？要拼也得拼到最后一口气。”
年轻人愣住，刚要开口，却被老兵推到阵外。
“我来。”
老兵从腰后摸出一把旧手枪，枪口转了个圈，稳稳抵在自己胸口。
“我什么都没有了，就剩这条烂命。”
阵纹的红光瞬间缠满他的四肢，记忆像被点燃的引线，在脑海里炸开。
他想起退伍那天，女友在车站捧着花，说等他回来结婚。
想起为了凑母亲的手术费，他在雇佣兵合同上签了字。
想起三年后回家，推开门看见的却是女友和另一个男人的婚纱照。
后来母亲走了，父亲跟着出了车祸，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有的死在外国的雨林里，有的倒在西极的沙漠中。去年最后一个兄弟下葬时，他在墓碑前坐了一夜，才发现自己活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剩一屁股还不清的债。
“呵。”
老兵低笑一声，眼角的皱纹里藏着说不清的疲惫。
“活这么久，也够了。”
枪声在青铜门前骤然响起，沉闷得像一声叹息。
血色阵纹瞬间暴涨，将老兵的身影吞没，青铜门缓缓震动，发出古老而厚重的声响。
年轻人站在阵外，看着那扇逐渐开启的门，手里的枪“啪”地掉在地上，眼泪终于忍不住砸了下来。
祭坛中央的血痕渐渐黯淡，老雇佣兵的身体化作点点光屑，融入面前那座矗立千年的青铜巨门。
沉闷的“轰隆”声震得地面微微颤抖，布满饕餮纹的巨门缓缓向内开启，缝隙中泄出的奇异光芒既非金非银，也不似日月，流转间竟带着几分让人心悸的温度。
张雪宁攥紧了手中的探测器，指针对着门缝疯狂转动。
她好不容易才打开了此门，可此刻望着那片未知的光，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门后是传说中的秘境，还是吞噬一切的深渊，没人能说清。
“走！”
刘醒非的声音打破了沉滞。
他率先迈步，皮靴踏过祭坛的碎石，身影瞬间被门缝的光吞没。
孙春绮紧随其后。
夏元仪扛着探测仪，镜片后的眼神写满坚定。
陈青卓现背上行李。
岳娇龙对张雪宁她们做了一个鬼脸。
五人毫无犹豫地跟着刘醒非的背影，消失在门间。
“都愣着干什么！跟上！”
张雪宁猛地回神，厉声下令，同时按下了通讯器的紧急按钮。
“我是张雪宁，青铜门已开启，请求支援！重复，请求主力立刻进入秘境！”
通讯器那头传来急促的应答声时，秘境入口的另一侧，卡曼正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信号。
她猛地拔出背后的腾蛇剑，剑身在昏暗的通道里泛着冷光。
“主力跟我走！十个人，带足装备，目标青铜巨门！”
话音未落，她已率先冲向通道深处，身后十多名全副武装的雇佣兵迅速跟上，沉重的脚步声在秘境中传出很远，与青铜门后隐约传来的异响，交织成一片未知的序曲。
穿过青铜门的刹那，刺眼的奇异光芒骤然柔和，刘醒非几人下意识抬手挡在眼前，待视线适应，一座远超想象的地下空间赫然铺开。
头顶是望不见顶的黑暗，唯有无数根两人合抱的石柱与青铜支柱支撑着穹顶，石柱表面爬满古老的纹路，青铜支柱则泛着历经岁月沉淀的暗绿色光泽。
空间并非密闭的厅堂，而是由一条条交错纵横的通道组成，通道地面铺着平整的青石板，缝隙里积着薄薄的尘埃，显然已许久无人踏足。
最引人注目的是嵌在石壁与石柱上的结晶——它们大小不一，大的如拳头，小的似指甲盖，在青铜门透入的微光下，折射出红、蓝、紫等多种色泽，正是未经开采的宝石原石。
刘醒非扫了一眼，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些宝石纯度参差不齐，晶体形状也多有瑕疵，在他眼里不过是些普通矿石，连驻足细看的兴趣都没有，只抬手示意众人跟上，脚步未停地往通道深处走。
可跟在张雪宁身后的雇佣兵们却彻底失了神。
有人停下脚步，伸手想去触摸石壁上泛着蓝光的原石，眼神里满是贪婪。
还有人掏出战术手电，对着那些宝石来回照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都给我收回手！”
张雪宁的声音带着冷意，她早就注意到雇佣兵们的异动，此刻快步走到队伍侧面，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
“谁要是敢私自动这些东西，别怪我按规矩处置！”
被她厉声喝止，几个蠢蠢欲动的雇佣兵才不情愿地收回手，却仍忍不住频频回头，盯着那些闪烁的宝石原石，喉咙不自觉地滚动着——在他们眼里，这哪里是普通矿石，分明是一座等着被挖掘的金山。
刘醒非听见身后的骚动，脚步稍顿，回头时正好撞见张雪宁厉声喝止雇佣兵的模样。
他嘴角勾了勾，故意放慢语速，声音不大却足够让附近的人都听清：“张队，其实没必要这么紧张。”
他抬手指了指石壁上泛着紫光的原石，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这些东西虽说不是什么稀世珍品，但胜在量多，又是未经处理的原石。真要挖，随便带几块出去，找个靠谱的宝石匠加工，够他们每个人分个十几万，运气好点摸块大的，上百万也不是不可能。”
这话本是刘醒非随口开的玩笑，想逗逗紧绷的张雪宁，没成想话音刚落，人群里就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一名雇佣兵竟真的掏出了腰间的多功能军刀，对着石壁上一块拳头大的蓝宝石原石凿了下去！
石屑簌簌落下，那名雇佣兵眼神发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旁边两个本就按捺不住的雇佣兵也动了心，一个从背包里翻出工兵铲，另一个干脆用枪托去砸石柱上的红宝石结晶，嘴里还嘟囔着：“这么多，挖几块没人发现的……”
张雪宁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想阻止，可眼角余光瞥见周围还有几个雇佣兵正蠢蠢欲动，手都摸向了工具包，她的动作又顿住了。
这里是陌生的秘境，通道纵横交错，谁也不知道前方有什么危险。
若真要硬管，一旦激起众怒，这些被利益冲昏头的雇佣兵说不定会当场反水，到时候局面只会更难控制。
她咬了咬牙，终究没再上前，只是对着通讯器压低声音，再次催促支援部队：“主力还有多久到？这里有人不怎么听管，我一个人——压不住了！”
刘醒非看着眼前的混乱，摇了摇头，转头对孙春绮几人递了个眼神：“别管他们，我们走。”
几人会意，绕过围着宝石争执的雇佣兵，继续往通道深处走，只留下张雪宁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地盯着那群快要失控的人，满心都是对支援部队的期盼。
“咚、咚、咚——”
雇佣兵们砸凿宝石的闷响还在通道里回荡，忽然，一阵更沉、更有节律的脚步声从两侧的青铜立柱后传来。
那声音像是巨石碾过地面，震得脚下的青石板都微微发麻，原本围着原石争执的雇佣兵们瞬间停了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枪。
张雪宁心头一紧，立刻抬手示意众人关掉手电——可已经晚了。
三道光束同时射向声音来源处，只见阴影里缓缓走出几道高大的身影。
初看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身影足有两米五高，身形粗壮得像座小山，轮廓在黑暗中模糊不清，只觉得肩宽背厚，透着一股非人的狰狞，不少雇佣兵已经扣紧了扳机，以为是秘境里的守护怪物。
“等等！”
张雪宁忽然低喝一声。
她调整手电角度，让光线更集中地落在最前面那道身影上——这才看清，对方并非怪物，而是个身形高大的肌肉男子。
可诡异的是，男子皮肤泛着淡淡的绿光，身上披着完整的青铜坚甲，甲片缝隙里同样渗出绿光，头盔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处僵硬的线条，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不是活人。”
刘醒非的声音从通道前方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经折返，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青铜甲卫。
“这是古代偃师机关术做的傀儡。”
他往前走了两步，手电光落在一名甲卫的关节处：“你们看，青铜甲不是穿在身上，是和尸体拼装在一起的——甲片扣着骨缝，关节处有青铜轴，这些人的尸体被掏空了内脏，填了机关构件。”
话音刚落，最前面的青铜甲卫突然动了。它没有任何预兆地抬起手臂，青铜铸就的手掌“咔嗒”一声攥成拳头，绿光从甲缝里骤然变亮，朝着离它最近的那名雇佣兵猛砸过去！
“小心！”
张雪宁厉声提醒，可那名雇佣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拳头砸中胸口，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口吐鲜血，不知生死。
其余甲卫也跟着动了，它们步伐沉重却迅速，围着人群缓缓收拢，青铜甲摩擦的“嘎吱”声，混着雇佣兵们慌乱的枪声，瞬间填满了整个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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