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醒非心中了然,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遗迹,本就难寻。
他正想追问细节,却听夏元仪话锋一转。
“说实话,这种在古籍里只有只言片语的地方,光靠资料查不出结果。想要找到青铜仙殿,怕是得亲自去那些疑似区域一点点排查,实地勘探比对才行。”
刘醒非握着手机的手指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
他太了解夏元仪这考古队美女主任的性子了,对这种神秘遗迹向来是毫无抵抗力。这话看似在分析难度,实则已经把态度摆得明明白白。
“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们一起去?”
听筒那头沉默了半秒,随即传来夏元仪带着笑意的声音:“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嘛。你们负责打架开路,我负责定位辨险,这不正好?再说了,这么重要的遗迹,总不能让你们这些‘外行’乱闯,万一破坏了文物怎么办?”
刘醒非看了眼身旁的孙春绮和陈青卓,二人都露出了然的神色。
“行。”
他干脆应道。
“你准备一下,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西州机场会合。”
“没问题!”
夏元仪的声音瞬间轻快起来。
“资料我都整理好了,随时能走!”
挂了电话,刘醒非看向陈青卓:“放心吧,有夏元仪在,找到青铜仙殿的把握又大了几分。明天我们就动身,到了地方,定能拿到棺材菌。”
陈青卓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真切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
客房里的凝重散去不少,只待明日启程,奔赴那藏着希望的未知遗迹。
七月的西州像被扣在蒸笼里,柏油路蒸腾着热气,连风都带着股焦灼的烫意。
长途汽车站的铁皮顶在日头下泛着白光,刚进站的大巴车“嗤”地喷出一团白雾,车门哗啦拉开的瞬间,夏元仪的身影先一步落进了人群的视线里。
水洗白的牛仔套装衬得她身姿利落,裤脚微喇扫过脚踝,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她背着双肩包,一手提着半人高的行李箱,轮子碾过车站水泥地发出轱辘声。
周遭的喧闹仿佛在她身上打了个折,有人下意识地转头,目光在她精致的侧脸和挺拔的身形上多停留了几秒,直到远处一声清亮的招呼划破空气。
“元仪!”
夏元仪抬头,就看见陈青卓站在出站口的梧桐树下,米白色的棉麻长裙被风掀起一角。
她笑着加快脚步,行李箱的滚轮在地面磕出轻快的节奏。
离得还有几步远,陈青卓已经张开了手臂,两个身形同样高挑纤细的女人轻轻抱在一起,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们发梢,连周围的蝉鸣都似乎温柔了几分。
“好了好了,再抱下去要被当成景点了。”
陈青卓拍了拍她的背,眼底的笑意藏不住。
“上车再说,车里有空调。”
停在路边的白色面包车早就开好了空调,车窗降下一条缝,露出驾驶座上袁小龙的眼镜片,他推了推眼镜,笑着打招呼:“夏老师好。”
“小龙辛苦你了。”
夏元仪弯腰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金属扣碰撞的脆响里,陈青卓已经拉开了后座车门。
后排挤着三个人,刘醒非靠着左边车窗,孙春绮坐在中间,两人中间的空隙里,岳娇龙正鼓着腮帮子扯自己的头发。
女孩已经长到快及腰的身高,一身粉色t恤配背带裤,可脑袋上扎着的双马尾却显得格外稚气,发尾的蝴蝶结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
“夏阿姨!”
岳娇龙看见夏元仪,眼睛亮了亮,随即又垮下脸,手指烦躁地卷着马尾辫。
“我都说了我要梳单马尾,他们非说双马尾好看,你看这蝴蝶结,幼稚死了!”
刘醒非在旁边偷笑:“双马尾多可爱,符合你身份。”
“我已经一二百岁的人了!”
岳娇龙气鼓鼓地瞪他。
“单马尾多酷啊,像武侠片里的侠女!”
夏元仪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眼后座闹别扭的小姑娘,忍不住笑:“等忙完这阵,阿姨给你梳单马尾。”
她顺手关上车门,将车站的嘈杂和热浪都隔绝在外。
“青卓,这次的事……”
陈青卓往座椅上靠了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摆:“上车再说,先离开这儿。”
袁小龙踩下油门,面包车缓缓驶离车站。后视镜里,西州长途汽车站的招牌越来越小,最终被路边连绵的白杨树林吞没。
空调风带着淡淡的凉意吹在脸上,夏元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觉得这趟西州之行,恐怕不会像这夏日午后的阳光那样平静。
面包车驶离市区,柏油路渐渐被两侧的戈壁滩取代。
窗外的白杨林退成了模糊的绿线,远处的山峦在热气中微微晃动,像被揉皱的旧纸。
空调风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夏元仪侧头望着窗外掠过的土黄色沙丘,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膝盖。
“青卓,这次青铜仙殿的王尸古,我大概有眉目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压得不高,刚好能让后座的人听清。
陈青卓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你带的那几本孤本有线索?”
“嗯,其中一本《大云杂记》里提过几句,”夏元仪转回头,指尖在牛仔裤膝盖处轻轻画着圈:“书里说仙殿深处有‘百日遗骨’,下葬时以王礼相待,却无庙号无年号,只刻‘海晕’二字。我一开始没往王尸古上想,直到看到你发的青铜鼎拓片——鼎足内侧的铭文,和书里记载的‘海晕’二字写法一模一样。”
后排的刘醒非坐直了些:“百日遗骨?难道是……”
“大云王朝的百日王。”
夏元仪点头,语气肯定了几分。
“史书记载他二十岁登基,刚满百日就被权臣景光废黜。景光当时罗列了一千零三条罪名,从‘擅改历法’到‘夜宿佛寺’,几乎把能想到的罪名都安上了,目的就是彻底抹掉他的正统性。”
孙春绮抱着胳膊,指尖轻点下巴:“我记得史书写他被废后贬为庶人,病死在流放地?”
“那是官方说法。”
夏元仪摇头。
“孤本里说他其实被景光软禁在京郊行宫,三年后景光放归于封地,还给了他‘海晕王’的爵位,让他迁居海边。这爵位听着奇怪,其实是‘海涵其晕’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让他像海水淹没光晕一样,彻底消失在世人眼前。”
她顿了顿,看向陈青卓:“书里还隐晦提过,海晕王登基前曾主持过西域仙殿的修缮,对那里的结构了如指掌。他被废后,景光一直派人找他藏在仙殿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书里没明说。但能让一个废王藏得那么深,又让新帝耿耿于怀的,绝不会是普通物件。”
驾驶座的袁小龙听得入了神,差点错过转弯,连忙打方向盘:“那王尸古……就是这位百日王?”
“可能性极大。”
夏元仪望着窗外掠过的废弃烽燧。
“他以海晕王身份善终,死后却用了王礼葬在仙殿,这本身就不合规矩。要么是他生前安排好的,要么是有人想借他的尸骨做文章——不管是哪种,这具王尸古,恐怕比我们想的更关键。”
后座的岳娇龙本来在扯马尾辫,这时忽然抬头:“那他会不会变成僵尸?就像上次那个……”
“别瞎想。”
刘醒非敲了敲她的脑袋。
“考古队是研究历史的,不是抓僵尸的。”
岳娇龙委屈地瘪瘪嘴,又开始跟自己的双马尾较劲。
夏元仪看着女孩的小动作,嘴角弯了弯,目光重新落回窗外。
戈壁滩上的风卷起沙尘,远处的山峦越来越近,她忽然觉得,那藏在青铜仙殿里的千年秘密,或许就藏在这位百日王的浮沉命运里,正随着车轮的转动,一点点靠近真相。
夏元仪把泛黄的卷宗推到桌中央时,窗外的雨正敲打着老槐树的叶子,像有人在轻轻叩问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卷宗上“极安郡”三个字的墨迹早已褪色,却在灯光下泛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光泽。
“海晕王的故事,得从他还是极安王时说起。”
夏元仪的手指点过卷宗里最关键的几行记载。
“大云朝景和摄政第三年前,新帝将北境极安郡的封王,也就是曾经的百日王给废了。这人在史书里没什么政绩,却留下个千古谜团——他刚到极安就开始征调民夫,耗费了三年封地收入修王宫。”
孙春绮翻着配套的舆图,极安郡的位置在地图最北端,被连绵的山脉圈成一块孤立的区域,标注着“常年雾锁”的字样。
“史料说这座王宫‘穷极工巧,以青铜为梁,琉璃为瓦’,当时的言官弹劾他‘僭越逾制’,说这根本不是王宫,是仿仙宫而建。”
“所以才有了青铜仙殿的说法。”
刘醒非指尖敲着桌面,目光落在卷宗里被圈出的重点。
“最奇怪的是结局。摄政三年后,极安王被废,改封的是海晕王,迁居临海的渝州。但渝州地方志里,从头到尾没提过他的葬礼,更没有王墓的记载。”
陈青卓忽然笑了一声,指着卷宗末尾的批注:“夏先生这笔记有意思——‘极安老卒言,王薨前三月,有青铜棺自北而来,夜入渝州王府’。这要是真的,他哪是葬在渝州,分明是回极安了。”
“或者说,他根本没走。”
岳娇龙忽然开口,声音带着点穿透力。
“你们看这段,极安郡在海晕王被废后突然‘大雾锁城三月’,等雾散了,那座耗费巨万的王宫就只剩断壁残垣,青铜梁柱全都不见了。民间传说是王把仙殿藏起来了,留着自己归老。”
夏元仪合上卷宗,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卷宗上,刚好照亮“极安”两个字。
“海晕王的一生像个闭环,从极安开始,最终也该回到极安。他修青铜仙殿究竟是为了享乐,还是在藏什么?为什么被废后非要回极安?那些消失的青铜构件又去了哪里?”
桌中央的舆图上,极安郡的位置被夏元仪用红笔圈了个圈,像一个等待被解开的绳结。
刘醒非把背包甩到肩上,金属登山扣撞击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沉静。
“那就去极安看看。”
他的目光扫过三个同伴。
“不管是藏起来的仙殿,还是没入土的秘密,总得有人去掀开那层雾。”
孙春绮已经把舆图折好塞进背包,陈青卓在检查罗盘和测向仪,岳娇龙的手按在腰间的登山镐上。
夏元仪看着他们收拾行装的背影,忽然想起卷宗里最后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极安雾起时,青铜自鸣,似有仙音。”
窗外的月光忽然暗了下去,仿佛有云雾从遥远的北境飘来,悄悄笼罩了这间亮着灯的屋子。
极安郡的方向,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雾中等待,等了百年,终于等来叩门的人。
郊野的夜静得能听见草叶生长的声音。
三顶帐篷在昏暗中鼓起柔和的轮廓,孙春绮的呼吸轻得像羽毛,岳娇龙的鼾声带着点山野姑娘的爽朗,陈青卓则裹紧睡袋,偶尔发出模糊的呓语。
刘醒非靠在一棵老榆树下,手里转着根树枝,目光扫过帐篷间摇曳的营灯,把飞虫的影子投在草地上。
谁让队伍里只有他一个男人呢。
他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指尖摸到腰间的军刀鞘,冰凉的触感让神经清醒了几分。
极安郡的夜比想象中凉,露水已经打湿了裤脚,带着泥土和松针的气息。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轻响,他回头时,夏元仪正抱着件厚外套走过来,深色的长裙沾了草屑,头发随意挽在脑后,几缕碎发被夜风吹得贴在脸颊上。
她没说话,只是把外套递给他,自己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捡了根枯枝无聊地划着地面。
营灯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模糊的界限,谁都没有越过。
“他们睡得沉。”刘醒非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像怕惊扰了帐篷里的人,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安静。他把外套搭在肩上,暖意顺着布料漫上来,带着点熟悉的、属于夏元仪的淡淡墨香。
夏元仪“嗯”了一声,指尖的枯枝划出凌乱的痕迹。
“陈青卓的罗盘白天有点异常,极安郡的磁场好像不太对劲。”
她说着正事,目光却落在远处起伏的山影上,那里浓黑如墨,仿佛藏着无数秘密。
刘醒非没接话。他知道她想说的不是罗盘。
就像他知道,她今晚不会睡,总会找个理由陪他守夜。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尴尬。
远处传来几声夜鸟的啼叫,营灯的光忽明忽暗,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在草地上轻轻交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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