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最沉,压得废山神庙的破瓦都喘不过气。蛛网挂在断梁上,沾着灰,风从墙缝钻进来,吹得神像前的碎草屑打旋。辰荣的残兵缩在角落,没人说话——累得连抬手指的劲都没了,只有伤兵忍不住的闷哼,在空庙里飘着,像根细刺扎在人心上。
石坚靠在掉漆的红柱上,手里的钢刀早卷了刃,他却还在擦,布巾蹭过刀背的老茧,“沙沙”响。虎眼通红,盯着庙门的方向,像在等什么——可他自己也知道,等的人大概率回不来了。阿沅坐在门槛上,背对着众人,指尖捻着片枯苔,捏碎了也没察觉。天快亮了,东方泛起层灰白,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孤得很。
望舒靠在冷墙上,怀里裹着件破外袍——是相柳的,沾着血和泥,却还留着点他身上的冷冽气。她没哭,只是把脸贴在衣料上,鼻尖蹭过干涸的血渍,像在找他最后一点温度。神魂还在疼,头昏沉沉的,可心口那处更疼——他最后推她进裂缝时,眼里的光太复杂,有不舍,有决绝,还有点她读不懂的愧疚,像根线,把她的心拽得生疼。
“你不会死的……”她小声嘟囔,指尖攥着衣摆,指甲掐进掌心,渗了点血也没感觉。
天慢慢亮透,灰白的光从破窗钻进来,照见地上的灰,也照见众人脸上的疲。阿沅终于站起来,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劲:“走了。幽冥的人肯定顺着血迹搜,再待着就是等死。”
她走到望舒面前,蹲下来,看着她怀里的外袍,沉默了会儿:“活着才有盼头,别耗在这。”
望舒的睫毛颤了颤,慢慢抬起头。眼里没了之前的空,反而亮得很,像燃着点小火:“你们走,我回去找他。”
石坚“腾”地站起来,声音都哑了,带着点急:“望舒姑娘!不行啊!军师就是为了让我们逃……”
“我知道。”望舒打断他,撑着墙慢慢站起。身子晃了晃,却把背挺得很直,“正因为这样,我才要去。活要见人,死……也得见尸。”她顿了顿,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残兵,“你们跟着阿沅,能活。我的路,在来的地方。”
说完,她把外袍叠好,塞进怀里,转身就往庙门走。步子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却没回头。
阿沅皱着眉,语气里藏着点焦躁:“你回去就是送命!他要么……要么早被幽冥抓了,你去了能干嘛?”
“我能救他。”望舒停下脚,没回头,声音却很清,“他的毒我能压,他的妖力我能引。只要还有口气,我就不能放着他不管。”
“等等。”阿沅突然开口,快步追上去,塞给她个玉瓶和张兽皮地图。玉瓶塞过来时带着点她手心的凉,地图边缘磨得毛糙,显然是经常摸的。“瓶里是凝神丹,能稳住你的神魂。红点是昨天的战场,蓝线是绕路的小道,要是……要是不行,就走蓝线逃。”
望舒捏着玉瓶,指尖蹭过冰凉的瓷面,抬头看了眼阿沅——她别过脸,没看她,耳尖却有点红。“多谢。”望舒没多问,把地图折好塞进袖袋,转身走进晨光里。
石坚想追,被阿沅拽住。“别拦她。”阿沅望着望舒的背影慢慢变小,声音轻了点,“她要是不去,这辈子都不会甘心。”说完,她转头对残兵们说:“我们走另一边,离战场远点。”
望舒在山林里走得很慢。太阳越升越高,晒得她头更昏,口干得发苦,咽口水都疼。踩空时扶住树干,树皮的糙刺扎进掌心,渗了血也没感觉——满脑子都是相柳的样子,他失控时的红瞳,他护着她时的背影,他最后推她时的手。
不知走了多久,风里突然飘来股血腥味,混着点熟悉的妖力——很弱,却没错。望舒的心猛地提起来,连跑带爬地往前冲,树枝刮破了胳膊也没顾。
穿过片倒在地上的灌木,她突然停住,呼吸都忘了。
焦黑的地上,散落着黑袍的碎片,蚀魂兽的残骸堆在旁边,泛着臭。而中间那抹白,太扎眼——相柳趴在地上,白发散在灰里,沾着血和土,后背的伤口狰狞,黑气顺着衣料往外渗,像条小蛇。
“相柳!”
望舒扑过去,手都在抖,不敢碰他的伤口,只能轻轻探向他的颈侧。指尖刚碰到皮肤,就感觉到丝极其微弱的跳动——很轻,却真实存在!
他还活着!
眼泪瞬间涌出来,砸在他的背上。望舒跪坐下来,不顾自己的神魂还在疼,双手覆上他的伤口,木灵之气像细流,慢慢往他经脉里渗。
没排斥,也没反击。相柳的身体像快干死的田,贪婪地吸着这点生机。他甚至无意识地往她手边挪了挪,头轻轻靠在她的膝盖上,像只找暖的猫。
望舒的眼泪越掉越凶,却笑着,俯下身,把脸贴在他的后颈——他的皮肤还是凉的,却比刚才暖了点。她轻轻摸着他的白发,声音软得像棉花,又像在发誓:“我找到你了,相柳。别怕,我带你回家。”
阳光穿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驳的光点落在相柳的背上,也落在望舒的手上。风里的血腥味淡了点,远处传来鸟叫,很轻,却透着点活气。
望舒慢慢扶起相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从袖袋里摸出凝神丹,小心地喂进他嘴里。木灵之气顺着丹药慢慢渡过去,她能感觉到,他的脉搏比刚才稳了点。
“我们慢慢走,不急。”她轻声说,抱着他,一步一步往小道的方向走。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紧紧贴在一起,像再也不会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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