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叟的尸体尚有余温,浓稠的血腥气在林间空地上弥漫,与幽昙花清冷的甜香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南宫羽盘膝坐在地上,全力运功化开幽昙花的药力,肩头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但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
方才强行运剑抗敌,无疑加剧了毒素对经脉的侵蚀。
沈星魂守在南宫羽身侧,手中紧握软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这片密林太过安静,安静得仿佛所有的危险都随着蛇叟的死亡而暂时蛰伏,但她知道,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玉玲珑的人,绝不会只有这一波。
孤狼站在空地边缘,背对着他们。
他肩头的伤口已简单处理过,鲜血浸透了临时撕下的布条。
他没有调息,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穿透林木的缝隙,投向乌鸦山更高、更深处那一片混沌的黑暗。
饮血刀已归鞘,但那暗红的刀柄在他手中,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寒意。
“此地不宜久留。”沈星魂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蛇叟伏诛,对方很快会有下一步动作。”
孤狼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也有些发白,连番恶战与失血,便是铁打的人也难免损耗。
但他的眼神依旧锐利,如同雪原上饥饿的孤狼。
“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下山。”他淡淡道,语气肯定,“上山。”
“上山?”南宫羽猛地睁开眼,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质疑,“山势更险,岂不是自陷绝地?”
“山下是他们的地盘,眼线遍布。”孤狼的目光扫过南宫羽,没有任何情绪,“山上,才有变数。
”他顿了顿,补充道,“也是‘他’最可能藏身的地方。”
这个“他”,指的自然是狼王。
沈星魂立刻明白了孤狼的意图。
狼王将他们引向玉玲珑,玉玲珑又将他们逼入乌鸦山,这一切仿佛都在狼王的注视和推动之下。
若想破局,或许唯有直面那个如同阴影般笼罩着孤狼过去的男人。
南宫羽张了张嘴,还想反驳,但看到沈星魂已然站起身,显然同意了孤狼的决定,他只得将话语咽了回去,挣扎着想要站起,却因虚弱而晃了一下。
沈星魂伸手扶住他,看向孤狼:“走吧。”
三人不再多言,由孤狼引路,向着乌鸦山深处进发。
山路愈发崎岖难行,荆棘密布,怪石嶙峋。
浓密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照亮前路。
空气中那股甜腻的异香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陈年积叶和湿冷岩石的气息。
孤狼走在最前,他的步伐依旧稳定,仿佛对这片原始山林有着超乎常人的熟悉。
他不再需要凭借气味寻找方向,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引领着他走向山脉的某处。
沈星魂搀扶着南宫羽,默默跟在后面。
她能感觉到南宫羽身体的沉重和偶尔因牵动伤口而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也能感觉到前方那个青衣男子身上散发出的、越来越凝重的气息。
仿佛每向山上多走一步,他离某些不愿面对的往事就更近一分。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道近乎垂直的峭壁,挡住了去路。
峭壁上爬满了滑腻的苔藓和藤蔓,湿漉漉的,难以攀爬。
“没路了。”南宫羽喘着气,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难看。
孤狼却没有停下,他走到峭壁前,伸手拨开一片浓密的、如同帘幕般的藤蔓。
后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一股带着土腥味的冷风从洞内吹出,令人汗毛微竖。
“这是……”沈星魂讶然。
“旧路。”孤狼言简意赅,第一个弯腰钻了进去。
他的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沈星魂略一迟疑,扶着南宫羽,也紧随其后钻入洞中。
洞内初时狭窄逼仄,脚下湿滑,需得小心翼翼。
但前行十余丈后,洞穴陡然开阔起来,竟形成了一条天然的地下通道。
通道两侧的石壁光滑,隐约有人工开凿的痕迹,空气虽然潮湿,却并无憋闷之感。
孤狼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亮,昏黄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方圆数步的范围。
光影摇曳,在嶙峋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更添几分阴森。
三人沉默地在通道中前行,只有脚步声和呼吸声在空旷的洞中回响。
忽然,走在前面的孤狼猛地停下了脚步,
火折子的光芒定格在前方的石壁上。
沈星魂和南宫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头皆是一震!
只见那面较为平整的石壁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痕迹!
那不是天然形成的裂纹,而是……剑痕!
一道道、一条条,深浅不一,杂乱无章,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狂乱而绝望的韵律,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片石壁。
有些剑痕深可寸许,石屑翻卷;有些则细如发丝,却带着一股凌厉无比的意蕴,仿佛出剑之人已将毕生的精气神都凝聚在了那一划之中。
这些剑痕显然已有些年头,边缘处长出了细小的苔藓,但那股扑面而来的、几乎要撕裂一切的锋锐剑意,却历经岁月而不散,依旧刺痛着观者的肌肤与心神!
“好……好可怕的剑意!”南宫羽失声喃喃,他出身剑术名家,自幼习剑,自问对剑道颇有见解。
但面对石壁上这些狂乱如癫、却又精纯至极的剑痕,他竟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这绝非世间任何已知的门派剑法所能达到的境界!
沈星魂亦是神色凝重,她能感觉到,这些剑痕中蕴含的不仅仅是剑法,更是一种倾泻而出的、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与挣扎。
孤狼站在石壁前,一动不动。
火光照亮了他半边侧脸,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翻涌的、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伸出手,指尖缓缓拂过一道最深最长的剑痕,动作轻缓得如同抚摸情人的面颊。
他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沈星魂注意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剑痕之中,偶尔夹杂着几道截然不同的痕迹——那是刀痕!
虽然很少,且大多被后来的剑痕覆盖或破坏,但那斩劈的走势,那残留的、与饮血刀有几分相似的惨烈气息,绝不会错!
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或者很多场……刀与剑的对决?
或者说,是一个人,在用剑,对抗着用刀的……另一个人,或者,是他自己?
孤狼的呼吸,似乎变得粗重了一些。
他猛地收回手,握紧了腰间的饮血刀,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走吧。”
他转过身,声音沙哑得厉害,
不再看那面刻满疯狂与痛苦的剑痕石壁,举着火折子,继续向通道深处走去。
只是他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比之前更加孤寂,也更加沉重。
沈星魂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那面无声诉说着往事的石壁,心中已然明了。
这里,恐怕就是孤狼,或者说,是“饮血刀”曾经的一部分过去。
而这过去,显然充满了鲜血、厮杀与……难以愈合的创伤。
通道,依旧向前延伸,通往未知的黑暗,也通往孤狼尘封的记忆深处。
(第十八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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