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郎中,戴尚书在等您。”引路的员外郎说道。
承宇深吸一口气,推门。
值房简单得不像二品大员的办公室:一张桌、一张榻、几架书。
紫袍老者伏在案上批文书,头都没抬,只伸手一指对面:“坐。”
他就是戴胄。户部尚书,管着整个大唐的钱袋子。
承宇老老实实坐下,大气不敢出。
承宇悄悄打量——老头儿清瘦,手指干瘦得像鹰爪,在文书上挥笔。
房间里就听得见纸翻和笔划的声音。
整整一炷香时间。
戴胄终于放下笔,抬眼。
“承宇。”
“下官在。”承宇赶紧起身。
“坐。”戴胄等他坐下,一句废话没有,直接上干货,“陛下让你来户部,是看中你会搞新东西,懂民间疾苦。但你要搞清楚——工部管的是‘器’,有形有样;户部管的是‘数’,差一个字,就能要人命。懂了?”
“下官明白,户部度支关乎国本,绝不敢马虎。”承宇后背发凉。
“嗯。”戴胄从案上推过来一摞卷宗,整整七卷,“这是你的职权范围,还有户部所有章程。三天,背熟。不懂就问,问员外郎,或者直接来问我。”
承宇接过,手一沉——好家伙,这分量!
“你主要管农桑相关的钱粮调度。”戴胄语速平稳,每个字都像钉钉子,“第一,京城和各道‘常平仓’的粮食进出、平抑粮价的账;第二,各州田亩户籍变动影响的租庸调预估;第三,司农寺、工部百工所但凡涉及农具、水利的拨款,都得你先审,才能往上报。”
说完这些,他忽然问:“知道现在户部最头疼的是什么吗?”
承宇想了想:“税不好收?”
“是,也不全是。”戴胄眼神锐利,“根本问题是——人,户。”
他眉头紧锁:“老百姓为了少交丁口税,拼命藏人!尤其是女人——女婴生了不报,女儿嫁了瞒着,寡妇和被休的妇人,在户籍上要么挂在父兄名下,要么干脆‘查无此人’!”
承宇心头一跳——这不就是如梦最近一直在愁的事吗?金兰社帮的那些女人,好多都是因为户籍上没名字,被欺负了都没处说理!
戴胄盯着他:“这种烂账,不光让朝廷少收税,更让地方户籍一团乱,人口不清——这是动摇国本!”
他话锋突然一转:“我知道你和格物院、‘承记’有关系,也知道你夫人办‘金兰社’,在长安女人里有点声望。既然来了户部,规矩要守死——但凡涉及格物院的拨款,你必须主动避嫌,让别人审。”
“但是——”戴胄眼神深了些,“如果你能通过‘金兰社’,帮官府把那些藏着的女口挖出来,哪怕只在一个坊试点,把户籍弄实在了……这就是大功。”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这不是让你徇私,是让你务实。听懂了吗?”
承宇脑子嗡一声,瞬间通了!
这老头哪里是不近人情?他是把一切都放在“对国家有没有利”的天平上称!女性权益?如果能变成国家税基,他就支持!
“下官明白!”承宇起身,郑重行礼,“尚书的意思是,让下官在守规矩下,找一条既能厘清户籍和充实国库,又能……稍微帮到那些女子的路。下官一定谨慎,先调研,有方案一定先请示您!”
戴胄看了他几秒,终于微微点头:“务实就好。别想着一口吃成胖子,先学会看账,听懂这些数字背后的人间疾苦。你那些格物新玩意,也许能开源,但在这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忙碌的院落:“你要先沉下去,看懂账目里的人心算计。”
“陛下要创盛世,盛世根基就是粮仓满,人口清。承宇,别辜负这身官袍。”他回过头,目光深沉,“办好你的差,管好你的‘数’。至于其他的……自有法度和上官担着。”
“下官领命!”承宇深深一揖。
“去吧。三天后,考你章程。要是不过关——”戴胄澹澹道,“就从核对漕运账目开始重学。”
承宇抱着那摞沉重的卷宗退出值房。
门在身后关上,他肩上一沉,像压了座山——心里,却燃起了一簇火。
戴胄指的路冷酷又现实:女性的权利,如果能变成国家利益,就有机会被看见。
这不正是他和如梦想做的事吗?
当晚,承宇把戴胄的话告诉许如梦。
“承宇,机会来了!”许如梦抓住他的手,“我们可以在金兰社设个‘妇孺陈情处’,请懂律法的社员帮忙,让那些因为婚姻,户籍受困的女子登记陈情,帮她们了解处境,甚至协助她们去官府补录户籍——我们不硬碰律法,我们帮律法‘看见’这些人!”
“好。我在户部钻律法的空子,你在金兰社收集实证。我们里应外合,就从——让户籍册上,多出现一些女人的名字开始。”
承宇摸着怀里微微发热的针线包,想起袁天罡说的“醒”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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