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冬,滇缅公路上的尘土还未散尽,楚阳站在镇南保安团的了望塔上,手里攥着一份从曼德勒传来的情报——上面用密写墨水标注着英军在仰光的驻军调动,还有缅族土司与英国驻缅专员的私下密谈。远处,军工厂的烟囱冒着黑烟,与滇缅公路上往来的商队尘土交织在一起,像一幅藏着刀光剑影的画卷。
此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已爆发一年多,欧洲战场的炮火虽远在万里之外,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中南半岛的格局。英国人将大部分驻缅兵力调往欧洲,只留下少量军队和雇佣军镇守要害;缅甸各地的土司趁机扩充势力,明争暗斗不断;而华人在缅北的商队,既受英军盘查,又遭土司刁难,处境艰难。对楚阳来说,这正是他布局缅北的最好时机。
“团长,杨小姐派人送来消息,说杨振才土司已经帮咱们在果敢老街办好了二十份‘缅甸华人商民证’,都是用‘楚记货栈’伙计的名义办的。”通信兵递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信封上印着杨家的缠枝纹标记。
楚阳拆开信,里面除了商民证的清单,还有一张杨金秀亲手画的曼德勒地图——她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了三处英国军官常去的酒吧,旁边标注着“每周三晚有赌局”,又在一处华人聚居的街区画了个五角星,写着“张老板可为联络人”。字迹娟秀,却处处透着细心,像她每次和他谈生意时那样,总能把细节考虑周全。
“告诉送信的人,让杨小姐放心,货栈的‘杂货’下周就运到果敢。”楚阳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所谓的“杂货”,其实是特训队的第一批间谍人员,他们将以货栈伙计、商人的身份,分散到曼德勒、东枝、景栋等地,配合之前安插的情报站,收集英军布防和土司动向。
为了让这些“伙计”顺利立足,楚阳早就做了准备。他让镇南的织布厂赶制了一批缅甸风格的细棉布褂,让肥皂厂生产了印有“曼德勒李记”字样的肥皂,甚至让卷烟厂特制了一种带豆蔻味的香烟——这些都是缅北市场上受欢迎的商品,既能作为掩护,又能通过售卖商品与当地人建立联系。
而特训队的队员们,更是经过了半年的针对性训练。他们不仅要熟练掌握英语和缅甸语,还要学会缅甸的风俗礼仪——比如见面时行合十礼,不能用左手递东西;比如进寺庙要脱鞋,不能触碰僧侣的袈裟。楚阳还特意从新加坡请来的缅甸籍教师,让队员们模仿缅北口音,连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反复练习,务必做到“混在当地人里,认不出来”。
“另外,让楚文带电讯科的人,明天去果敢一趟,把新的密码本交给老街的情报站。”楚阳补充道,“告诉他们,以后和镇南的联络,改用‘茶叶价格’做暗号——‘普洱涨了’是英军有调动,‘滇红跌了’是土司有冲突,‘白茶缺货’是需要武器支援。”
通信兵刚走,楚小山就拿着一份账本进来了:“哥,怡和洋行的约翰大班派人送来消息,说咱们的铜锭在上海卖了好价钱,扣除给唐继尧和龙云的‘分红’,还剩五十万大洋。另外,他说英国军方想从咱们这儿买一万发马克沁子弹,说是‘支援欧洲战场’,你看要不要卖?”
“卖,怎么不卖?”楚阳笑了笑,“不过不能按市场价卖,要加三成——就说原料紧张,生产不易。另外,让约翰大班问清楚,这些子弹是给英军驻缅部队的,还是要运去欧洲的。要是运去欧洲,就多问一句,能不能帮咱们从英国买一批机床,就说军工厂扩大生产需要。”
他心里清楚,英军现在急需弹药,肯定会答应他的条件。而那些机床,不仅能提升军工厂的产能,还能用来生产汽车零件——他早就想把运输排的福特卡车换成自产的,只是一直缺合适的机床。
楚小山点头记下,又说:“还有,阿木阿其首领派人来说,彝族的几个村寨想从咱们这儿买些化肥和农具,说是明年想多种些玉米和土豆。他们还问,能不能让夜校的老师去给孩子们上课,教汉语和算术。”
“当然可以。”楚阳立刻答应,“化肥和农具按成本价卖给他们,老师的工资由咱们出。另外,让阿木阿其首领帮忙留意一下哀牢山那边的动静,要是有其他彝族部落和李润芝的残部接触,及时告诉咱们。”
阿木阿其的彝族村寨虽然人少,却占据着镇南到哀牢山的要道,是楚阳在滇西的重要助力。他一直想通过帮助彝族村寨发展,拉拢更多的彝族部落,将来进军缅北时,这些部落既能当向导,又能当援军,用处大得很。
当天下午,楚阳就带着楚强和几个护卫,去了阿木阿其的村寨。村寨里炊烟袅袅,妇女们在溪边洗衣,孩子们在空地上追逐打闹,看到楚阳来了,都笑着打招呼——自从楚阳帮他们修了水渠、送了农具,村寨里的收成好了不少,村民们对他很是感激。
阿木阿其正在寨子里的晒场上晒玉米,看到楚阳,立刻放下手里的箩筐,迎了上来:“楚团长,你可来了!我正想找你呢!”她穿着一件彝族刺绣的蓝色短褂,头上戴着银饰,笑容爽朗,和杨金秀的精明不同,多了几分山野的泼辣。
“阿其首领,找我有什么事?”楚阳笑着问。
“是这样,”阿木阿其拉着他走到晒场边的石凳上坐下,“最近有个叫‘岩龙’的傣族土司,派人来咱们村寨,说想和咱们合作,一起把盐运到缅北去卖,说是能赚大钱。我觉得他没安好心,就没答应。可他说,要是咱们不合作,就不让咱们的人过澜沧江——你知道,咱们的药材都是要运到景洪去卖的,过不了澜沧江可不行。”
楚阳的眉头皱了起来。岩龙土司他知道,盘踞在景洪一带,手下有上千人,和英国人走得很近,经常欺压当地的华人商队。这次他找阿木阿其合作,怕是想借着彝族的势力,垄断滇西到缅北的盐道,进而控制整个滇西的商路。
“你做得对,别和他合作。”楚阳说,“过澜沧江的事你放心,我明天就派运输排的卡车,把你们的药材运到景洪去。另外,我让工兵排去澜沧江边修个码头,以后咱们的商队直接用船运货,不用再看他的脸色。”
阿木阿其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楚团长,你真是我们的大恩人!”
“咱们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楚阳笑了笑,又说,“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我想派几个特训队的队员,跟着你们的商队去缅北,假扮成药材商人,收集一些当地的情报。你看方便吗?”
阿木阿其毫不犹豫地答应:“方便!当然方便!我的商队都是自家人,嘴严得很,不会泄露消息的。你放心,我会把他们当成亲兄弟一样照顾!”
1916年春,曼德勒的清晨带着热带季风的湿热。一辆满载“楚记货栈”肥皂和棉布的马车,在英国士兵的哨卡前停了下来。赶车的汉子穿着缅甸细棉布褂,皮肤晒得黝黑,操着一口带缅北口音的汉语,笑着递上一张纸:“长官,果敢来的货,都是卖给城里商铺的,您过目。”
他叫楚明,是楚阳特训队的第一批间谍队员。此刻他的腰里藏着一把勃朗宁手枪,鞋底夹层里塞着密写药水,而马车上的肥皂箱里,除了肥皂,还藏着三份标注着英军哨卡位置的地图——这是他从果敢出发前,杨金秀亲自交给她的,说“曼德勒的英国佬鼻子比狗还灵,万事小心”。
英国哨兵接过单据,粗粗扫了一眼,又用刺刀挑开一个肥皂箱。箱子里的肥皂整齐码放,印着“曼德勒李记”的字样,和当地商铺常用的肥皂没什么两样。可哨兵还是不放心,一把揪住楚明的衣领,用生硬的汉语问:“你的,果敢来的?为什么口音不像?”
楚明心里一紧,面上却依旧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包楚阳特意让卷烟厂特制的豆蔻味香烟,递了过去:“长官,我娘是镇南人,爹是果敢的,从小在两地跑,口音杂了点。您尝尝这个烟,果敢的特产,比英国烟好抽。”
哨兵接过香烟,抽出一根点燃,深吸了一口,脸上的警惕少了几分。他不知道,这烟里掺了少量的鸦片膏——楚阳说,英国驻缅士兵大多染上了烟瘾,这烟能让他们放松警惕。果然,哨兵抽完烟,挥了挥手:“走吧走吧,下次再来,提前报信!”
马车刚驶过哨卡,楚明就看到街角的一个茶铺里,一个穿着长衫的华人朝他使了个眼色——那是杨金秀标注的联络人张老板。他心里松了口气,赶着马车,按照张老板的指引,绕到茶铺后门的小巷里。
“楚兄弟,可算把你盼来了!”张老板拉着楚明进了茶铺的后院,院里堆着些茶叶箱,看起来像个普通的茶叶仓库,可掀开最里面的茶叶箱,下面竟是个暗格,里面放着电台和密码本。“杨小姐已经打过招呼了,说你是楚团长的人。这是曼德勒最近的情报,你赶紧看看,晚上我带你去见其他人。”
楚明接过情报,里面记录着英军驻曼德勒的兵力部署:城东南的军营里有一个营的步兵,配备十挺马克沁重机枪;港口有三艘炮艇,主要负责湄公河的巡逻;还有一支雇佣军,由印度人和缅甸人组成,驻守在曼德勒到东枝的公路上。最让他在意的是,情报里提到,每周三晚上,英国驻缅军官会在“金孔雀”酒吧聚会,里面有个叫威尔逊的少校,负责英军的弹药补给,“贪财好色,可用珠宝贿赂”。
“张老板,这个威尔逊少校,你有办法接触到吗?”楚明问。他记得楚阳出发前说过,要想在曼德勒站稳脚跟,必须拉拢几个英国军官,获取更多情报。
“当然有!”张老板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翡翠吊坠——那是一块玻璃种翡翠,水头足得很,是楚阳从张献忠宝藏里挑出来的,专门用来贿赂英国军官。“每周三晚上,我都会去酒吧卖茶叶,到时候我把你介绍给威尔逊,就说你是果敢来的翡翠商人,手里有好货。”
当天晚上,“金孔雀”酒吧里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和雪茄的味道。英国军官们穿着军装,搂着缅甸舞女,在赌桌前吆五喝六,热闹得像个集市。张老板带着楚明走进酒吧,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吧台前的威尔逊少校——他穿着一身白色军装,胸前别着一枚勋章,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正和一个缅甸舞女调情。
“威尔逊少校,这位是楚老板,果敢来的翡翠商人,手里有上好的老坑料子。”张老板笑着上前,把翡翠吊坠递了过去。
威尔逊接过吊坠,放在手里把玩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在缅甸待了五年,早就知道翡翠的价值,这块玻璃种翡翠,在伦敦至少能卖上千英镑。他立刻放下酒杯,拉着楚明的手,用英语说:“楚老板,你有多少这样的翡翠?我全都要!”
“少校,我手里的好货多的是,不过现在缅北不太平,运输不方便。”楚明故意皱起眉头,用生硬的英语说,“而且英国的哨卡查得严,我的货好几次都被扣押了,要是少校能帮忙通融通融,我以后的货,都给你留最好的。”
威尔逊立刻明白了楚明的意思,他拍了拍胸脯:“楚老板放心,以后你的货,只要报我的名字,没人敢查!不过……”他话锋一转,“我最近需要一批鸦片,最好是果敢的上等货,你能帮我弄到吗?”
楚明心里一喜——鸦片正是杨家的特产,杨金秀早就说过,要是英国军官要鸦片,尽管答应,杨家会负责供应。“当然可以!下周我就给少校送过来,保证是最好的果敢鸦片!”
两人一拍即合,约定每周三晚上在酒吧见面。离开酒吧时,楚明回头看了一眼,威尔逊正拿着翡翠吊坠,向其他军官炫耀,脸上满是得意。他心里冷笑——这些英国军官,不过是些贪财好色的蛀虫,用不了多久,就能让他们成为楚阳在曼德勒的“眼线”。
接下来的几天,楚明按照张老板的安排,在曼德勒的华人聚居区租了个小院,作为临时联络点。他每天都会去各个商铺“送货”,实际上是和其他情报人员接头,收集英军的动向。他发现,英军的兵力确实很紧张,很多哨卡只有两三个士兵驻守,而且士兵们大多无心站岗,一心想着喝酒赌钱——这对楚阳将来进军缅北,是个绝佳的机会。
一周后,楚明带着杨家送来的鸦片,再次来到“金孔雀”酒吧。威尔逊早就等在那里,看到鸦片,眼睛都直了。他接过鸦片,立刻让手下拿去化验,确认是上等货后,对楚明更加热情:“楚老板,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我告诉你一个消息,下个月英国会从印度调一批弹药到曼德勒,有一万发马克沁子弹和五十箱手榴弹,到时候我让你先挑!”
楚明心里一动——这正是楚阳最想知道的情报。他赶紧拿出纸笔,假装记货单,实际上把弹药的运输时间、路线都记了下来。离开酒吧后,他立刻回到小院,用密写药水把情报写在一张茶叶包装纸上,让张老板通过秘密渠道,送往镇南。
此时的镇南,楚阳正站在军工厂的高台上,看着工人们组装马克沁重机枪。通信兵递上一封从曼德勒传来的情报,上面用密写墨水写着英军弹药运输的消息。他看完情报,嘴角露出一丝笑容——特训队的间谍没有让他失望,而威尔逊这个“眼线”,也算是安插成功了。
“告诉楚明,继续和威尔逊接触,尽量获取更多的弹药情报。另外,让杨小姐帮忙,多给威尔逊送些鸦片和翡翠,把他牢牢拉在咱们这边。”楚阳对通信兵说。他知道,只要能控制住英军的弹药补给,将来进军缅北时,就能占据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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