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馆现场比预想的更混乱。火势从一楼后厨区域窜起，浓烟滚滚，但确实如林枫所料，主体建筑结构暂时无虞。真正棘手的是前厅和庭院——十余名手持棍棒、面目凶狠的黑虎帮众正在肆意打砸，为首一个身材魁梧、面目狰狞的壮汉手持一杆破损的黑色幡旗，旗面无风自动，散发出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三名留守的武馆弟子正背靠背勉力支撑，身上已带伤，被围在中间。
警笛声尚在远处，赶来需要时间。
苏婉儿车未停稳，已推门跃出。“住手！”清叱声中，她身形如电，直射战团，流云身法展开，瞬间切入两名挥棒砸向弟子的帮众之间，素手轻拍，看似无力，却蕴含巧劲，那两人顿时闷哼着踉跄跌开。
林枫几乎同时下车，但他没有冲向混乱中心，而是快速扫视全场——火源位置、黑虎帮众人分布、那个持幡壮汉、受伤弟子的情况、以及苏婉儿突入的路线和可能面对的夹击。他的目光在持幡壮汉手中的破损幡旗上多停留了半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与冷意。
“老婆！左边第三个！”他突然扬声喊道，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
正与三人缠斗的苏婉儿闻声，眼角余光瞥见左侧果然有一人悄悄绕后，手持钢管欲偷袭。她腰肢轻拧，流云步错身，险险避开，反手一掌将其震退。她心中微惊：林枫怎么会如此准确地点出那个最隐蔽的偷袭者位置？而且时机恰到好处！
持幡壮汉见苏婉儿现身，眼中凶光一闪，口中念念有词，猛地将手中破损幡旗向地上一插！一股更浓的阴煞之气弥漫开来，黑旗无风自动，旗面上浮现出扭曲的鬼面图案。周围几名黑虎帮众的眼睛隐隐泛红，气息变得狂躁了几分，攻势更猛。
“小心那面旗！”林枫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次带着明显的警示，“别让那些黑气近身！”
苏婉儿也察觉到那幡旗的诡异，内息运转，周身泛起淡淡云气，将侵袭过来的阴冷气息隔绝在外。她剑指连点，击退两人，但持幡壮汉在幡旗加持下，力量速度大增，竟有武师巅峰水准，加上周围帮众骚扰，一时间让她无法迅速解决战斗，更别提分心去救火。
林枫站在原地，看起来像是“听从指挥”没有乱跑，但他所处的位置，恰好是战团与火势蔓延方向之间。他目光紧锁战局，尤其是苏婉儿与持幡壮汉的交手。
“攻他右肋下三寸，旗杆与地面连接处！”当苏婉儿与持幡壮汉硬拼一记，双方各退一步，气机交锋的瞬间，林枫的声音第三次响起，平稳而精准，如同最老练的战场观察员。
苏婉儿此刻已无暇细思林枫的异常，几乎是本能地依言而动，身形一矮，流云剑指如电，避开壮汉横扫的旗杆，精准无比地点向他右肋下方、旗杆插入地面的接合点！
“噗！”一声轻响，并非血肉之躯被击中，而是那杆破损幡旗猛地一震，其上凝聚的阴煞之气骤然紊乱、逸散！持幡壮汉如遭雷击，浑身剧颤，气息瞬间萎靡下去，幡旗上的黑光也黯淡了大半！他惊骇地看向林枫的方向，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苏婉儿抓住机会，一掌印在壮汉胸口，将其击飞出去，倒地不起。主心骨一倒，剩下帮众气势顿泄，加上远处警笛声越来越近，顿时作鸟兽散。
苏婉儿没有追击，第一时间指挥受伤不重的弟子配合赶到的物业人员开始控制火势（消防车也即将抵达）。现场渐渐被控制住。
直到这时，她才猛地转身，看向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的林枫。
他依旧站在那里，衣服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和后怕，看着她快步走来，他松了口气，迎上前：“老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语气急切，上下打量她，那份关切真实无比。
和刚才那个在混乱战局中，冷静、精准、接连三次给出关键提示的林枫，判若两人。
苏婉儿的心跳，在肾上腺素的余波和此刻巨大的惊疑中，剧烈地撞击着胸膛。她看着林枫近在咫尺的脸，那张写满担忧、看起来毫无威胁的脸。
“我没事。”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林枫，你刚才……怎么知道那个人要偷袭我左边？怎么知道要小心那面旗？还有……右肋下三寸，旗杆接地处？”她问得缓慢，一字一句，试图从他眼中找出哪怕一丝闪躲或伪装。
林枫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什么，脸上露出些微困惑和“理所当然”的表情：“啊？我……我就是看到的啊。那个人鬼鬼祟祟绕过去，太明显了。那面旗子一直冒黑气，看着就邪门，当然要小心。至于那个位置……”他挠了挠头，眼神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感觉打那里好像有用？瞎蒙的，还真蒙对了？老婆你真厉害，一下子就打中了！”
他说得毫无逻辑，完全是一个外行人基于“看”和“感觉”的模糊描述，与他刚才那精准到可怕的指令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感觉？
瞎蒙？
苏婉儿一个字都不信。
那种时机的把握，那种对诡异法器弱点的“直觉”，那种在嘈杂混乱中清晰传递关键信息的镇定……这是一个连普通武者都不算、对武道一窍不通的“外行人”，能在生死搏杀中靠“瞎蒙”蒙出来的？
第一次，他巧妙提醒躲开偷袭，可以是巧合，是他关心则乱，恰好看到。
第二次，提醒小心幡旗，可能是他观察仔细，觉得那东西不对劲。
但这第三次，精准指出连她都未曾立刻察觉的法器核心弱点，一击奏效……这绝无可能是“瞎蒙”！
“林枫。”苏婉儿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不容敷衍的严肃，“看着我，认真回答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枫脸上的困惑更深了，还夹杂着一丝被质问的委屈：“老婆，你怎么了？我瞒你什么啊？我就是看到你有危险，着急，不知道怎么就喊出来了……是不是我说错话，打扰你了？”他越说越小声，眼神躲闪，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
又是这样。
每每当她试图深入，触及那层若有若无的伪装时，他就会用这种茫然、委屈、甚至有点笨拙的反应，将一切推回“巧合”、“关心则乱”、“瞎蒙”。
过去，她会心软，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但今晚，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那巨大的反差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她的怀疑，在这一刻，升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再是模糊的直觉，不再是捕风捉影的巧合。
而是基于确凿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观察与事实。
她深深地看着林枫，看着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以及那倒影周围，看似透明实则深不见底的迷雾。
“没什么。”最终，苏婉儿移开了视线，语气恢复了平淡，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心中已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可能是太累了。先处理这边的事吧。”
她转身，走向正在接受初步包扎的弟子，背影挺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林枫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那点委屈和困惑慢慢褪去，眼神变得幽深复杂。他知道，今晚的“提示”过线了。以婉儿的聪慧和敏锐，不可能不起疑。
但是，当看到她可能被那阴煞傀儡伤及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出了声。
有些本能，哪怕披着再厚的伪装，在特定时刻，也难以完全压抑。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低不可闻。
怀疑的种子已经破土。
那么接下来，是任由它生长，还是……用更巧妙的方式，将其引向另一个方向？
他抬起头，望向夜空。五公里外，那座水塔顶端，最后一缕隐晦的观测波动，正悄然退去。
暗影殿的“量天”行动，以一种他们未曾预料的方式，测出了某些“数据”。
同时，也在苏婉儿心中，投下了一颗重量远超预期的石子。
波澜，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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