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陵城,这座长江边不起眼的小城,瞬间变成了新的、更加血腥的战场。最初的交锋在几处城门附近和城内主要街道爆发。
冲在最前面的清兵,正杀得性起,眼看明军“放弃城墙”、“溃逃”入城,想也没想就嚎叫着追了进去。迎接他们的,不是宽敞的校场或大道,而是陡然变窄的巷道、黑暗中突然刺出的长矛、两旁屋顶上砸下的砖石瓦块、以及从门窗缝隙里射出的冷箭。
一个清兵牛录章京挥舞着顺刀,刚冲过北门的瓮城,拐进一条稍宽的街道,旁边一条黑漆漆的巷弄里猛地刺出七八支加长的竹枪,专刺人马下盘,他身后的几个精锐巴牙喇猝不及防,当场被刺倒,惨叫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格外刺耳。那章京又惊又怒,指挥手下向巷子里冲,里面却瞬间没了声息,仿佛刚才的攻击只是幻觉。等他们小心翼翼摸进去,只看到一地丢弃的破筐烂瓦,人影全无。
另一队清兵沿着主街(县前街)推进,试图直扑县衙,忽然头顶“哗啦”一声,临街一座二层茶楼的窗户被猛地推开,兜头盖脸泼下大片滚烫的热油(守军撤离前集中烧的)!灼热的剧痛让这些悍卒也忍不住凄厉惨叫,皮肉焦糊的气味弥漫开来,阵型大乱。紧接着两侧店铺紧闭的门板猛地被从里面撞开,几个明军刀手闷声不响地扑出来,对着混乱的清兵一阵乱砍,又迅速退入房中,从后门消失。
城东,靠近文庙的一条僻静小巷,青石板路湿滑,两旁是高耸的风火墙。一队五个清兵,搜索这一片“似乎有明军散兵逃入”。他们端着刀,背靠背,走得异常缓慢,眼睛瞪得溜圆,扫视着每一个门洞和窗户。巷子太静了,只有他们自己靴子踩在石板上轻微的“嗒、嗒”声,和压抑的呼吸。
走在第二个的是个年轻的绿营兵,脖子因为紧张而僵直。他总觉得两侧墙头的瓦檐阴影里,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突然,走在他前面的什长脚下一滑,“哎呦”一声,身体前倾。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扶,视线也跟着前移。就在这一刹那,他感觉自己脖子正面似乎被一根极细、极韧、冰凉的东西轻轻“刮”了一下。
不疼。甚至没什么感觉。就像被蛛丝拂过。
然后,他看到走在前面的什长,脑袋忽然以一种奇怪的角度向后折去,紧接着,那颗戴着红缨毡帽的头颅,竟然无声无息地、顺着肩膀滑落下来!切口平整得吓人,断颈处鲜血如同喷泉般嗤地冲起老高,无头的尸体还保持着前倾的姿势,踉跄一步,才噗通倒地。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脖子上那股冰凉的触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热的、黏腻的液体顺着脖颈往下淌的感觉。他想低头看看,却发现自己指挥不动脖子了。视线开始旋转、模糊,最后的景象,是旁边同伴极度惊恐扭曲的脸,和巷子尽头一闪而过的、一个黑影拖走地上什长尸体的动作。
随即,黑暗吞没了一切。他的尸体甚至没来得及倒下,就被两侧墙头悄无声息垂下的钩索套住,迅速拖进了旁边一个看似被封死的院门缝隙里。巷子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地上一滩迅速扩散的、新鲜的血迹,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后面三个清兵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向后狂奔,再也不敢踏入这条看似平静的巷子半步。他们不知道,在巷子两侧特定高度的墙砖缝隙里,早已被拉上了数道浸过油的、近乎透明的坚韧丝线(特制的琴弦或渔线),专等匆匆追入、无暇细看头顶的行人。
城西一处临街的普通民宅,木门虚掩。三个清兵互相使了个眼色,决定进去搜查。两人持刀在前,猛地踹开房门,第三个持短矛警惕地守在门口。屋内昏暗,借着门外的天光,能看到堂屋里家具凌乱,空无一人。
“搜!”领头的小旗官低喝。
两人小心翼翼踏入。刚走过堂屋正中的八仙桌,突然头顶“哗啦”一声巨响!不是来自房梁,而是来自他们正前方看似正常的里屋门帘上方!一大包用破布兜着的、极其细腻的生石灰粉,劈头盖脸地洒了下来,瞬间弥漫成一片白茫茫的烟尘!
“啊!我的眼睛!”
“咳咳!是石灰!小心!”
两个清兵猝不及防,石灰粉钻入眼睛、鼻孔、口腔,灼烧般的剧痛让他们立刻失去了视觉和大部分战斗力,扔了刀,双手拼命去揉眼睛,却越揉越痛,涕泪横流,惨嚎不止。守在门口那个清兵大惊,刚要冲进去救,里屋门帘猛地掀起,一个黑影迅捷无伦地扑出,不是用刀,而是用一根前端削尖、硬木制成的门闩,借着冲力,狠狠捅进了门口那清兵因惊愕而微张的嘴里!木刺从后颈穿出,那清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后倒去。
紧接着,从堂屋两侧的厢房门后,又闪出两个明军,手里拿着简陋的木叉和菜刀,对着那两个被石灰迷了眼、痛苦翻滚的清兵喉咙和心口要害,闷声不响地一顿猛捅猛砍。几声短促的哀嚎后,一切重归寂静。三个明军动作麻利地将三具尸体拖进里屋,擦掉地上明显的血迹,重新将石灰包挂好,虚掩上大门,再次消失在屋子的阴影中,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石灰味和一丝血腥,诉说着刚才发生的、短暂而高效的杀戮。
城南一座稍显气派的二层酒楼,底层已被清兵粗略搜查过,空无一人。一个八旗骁骑校带着两个手下,怀疑楼上可能藏有明军军官或财货,决定上去看看。楼梯是木制的,吱嘎作响。
骁骑校艺高人胆大,持刀在前,每一步都踩得楼梯呻吟。他注意力集中在二楼楼梯口那扇紧闭的房门上。就在他踏上最后一级楼梯,身形将露未露之际,异变突生!
他脚边的楼梯木板突然向下翻折!那不是腐朽,而是被巧妙地做了手脚,木板一端虚搭,下面没有任何支撑。骁骑校一脚踏空,惊呼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前扑倒。几乎同时,从楼梯口上方房梁的阴影里,猛地砸下一个沉甸甸的石臼(捣蒜舂米用的),精准地砸在他因前扑而低下的后脑勺上!“砰”的一声闷响,头盔凹陷,骁骑校当场昏死过去,滚下楼梯。
跟在后面的两个清兵大惊失色,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见一个瘦小的明军身影如同猿猴般从房梁上荡下,手里不是刀,而是一把绑在长杆上的、锈迹斑斑但刃口磨得雪亮的镰刀。那身影落地无声,镰刀顺势一挥,冰冷的刃口借着下落和挥动的力量,轻松地划开了第一个清兵毫无防护的脖颈侧面,鲜血如瀑布般涌出。第二个清兵这才反应过来,嘶吼着举刀要砍,那瘦小身影却极其滑溜,矮身躲过刀锋,手中镰刀反手一勾,勾住了清兵的脚踝,用力一拉!清兵站立不稳,从楼梯上滚落下去,摔得七荤八素,还没等爬起,那明军已经如影随形般跟上,镰刀尖对准其耳后狠狠扎了进去……
很快,酒楼一楼恢复了寂静。三具尸体被迅速拖到后院柴房藏匿,翻折的楼梯板被恢复原状(但卡榫已经失效),石臼被拉回房梁暗处,血迹被草草掩盖。这座酒楼,继续等待着下一批“访客”。
类似的情景,在铜陵城各处不断上演。清兵们很快发现,空旷的街道相对“安全”,而任何一扇门、一条巷、一座楼,都可能意味着死亡。他们不敢再轻易踹门,不敢再贸然进入幽暗的房屋,甚至对路中央一个不起眼的箩筐、墙角一堆杂乱的柴草都疑神疑鬼。推进变得寸步难行。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开始取代最初的狂热,在清兵队伍中蔓延。他们走在街道上,不再是猎人,反而成了暴露在无数潜在枪口下的猎物。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脚步声放到最轻,连呼吸都刻意压抑,生怕稍重的喘息声就会引来黑暗中致命的袭击。他们紧紧靠在一起,刀尖对外,眼睛不是看向前方,而是疯狂地扫视着两侧每一个窗户、每一个屋顶、每一个阴影角落。军官的催促声也变得底气不足,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下一个转角等待的是什么。
一个清兵百总,带着二十几人,奉命打通连接县衙的主街。他们刚刚经过一个十字路口,侧方一条小巷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紧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所有人都吓得一哆嗦,刀枪齐举对准巷口,如临大敌。等了半晌,却什么也没出现。就在他们稍微松懈,准备继续前进时,身后队伍末尾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众人惊骇回头,只见队尾那个负责断后的士兵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下一滩新鲜的血迹和一只掉落的鞋子。两侧的房屋门窗紧闭,寂静无声。二十几个大活人,竟然没一个人看清同伴是怎么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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