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解了古井地眼的怨气之后,赣州城的天色总算清朗了几分,连桃江的水都褪去了往日的浑浊,变得澄净透亮。可赖布衣的眉头却一天比一天皱得紧,他心里清楚,厌胜镇法只是冰山一角,龟背山地脉的伤,远没到彻底痊愈的时候。
转眼过了七天,到了赖布衣算好的日子——这夜恰逢月朗星稀,正是观测天象、摆局问天的绝佳时机。
入夜时分,赖布衣带着杨宗闵和几个心腹衙役,扛着青铜卦盘、桃木剑、黄纸符箓这些物件,再次登上了龟背山。这次他们没去山腰的古井,而是直奔山顶那块平坦的巨石。
此时的山顶,夜风微凉,吹得人衣袂翻飞。抬头望去,墨蓝色的天幕上,北斗七星正明晃晃地挂着,七颗星星连成一把勺子的模样,光芒璀璨,像是天帝撒下的七颗明珠。
“就在此处设局。”赖布衣放下背上的青铜卦盘,这卦盘比他平日里用的罗盘要大上一圈,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象图和卦象符号,边缘还铸着北斗七星的浮雕,一看就不是凡物。
衙役们不敢怠慢,按照赖布衣的吩咐,在巨石四周埋下七根桃木钉,桃木钉上缠着红绳,红绳牵引着七枚铜钱,铜钱的位置恰好对应着天上北斗七星的方位。杨宗闵则站在一旁,手里捧着那本泛黄的《赣州府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切准备就绪,子时三刻到了。
就在这一刻,原本飘在北斗七星周围的几缕薄云,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拨开,七颗星星的光芒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直直地落在青铜卦盘上。
“时辰到了!”赖布衣低喝一声,伸手拿起卦盘里的卦签。这些卦签都是用桃木削成的,上面刻着天干地支,他将卦签往空中一抛,嘴里念念有词:“天地苍苍,日月煌煌,北斗指路,勘破玄黄!”
卦签“哗啦啦”地在空中散开,又噼里啪啦地落回卦盘里。可奇怪的是,这些卦签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在卦盘上自动排列起来。
杨宗闵凑近一看,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那些卦签,竟排成了一个端端正正的“仁”字!
“这……这是天意啊!”杨宗闵失声惊叹,声音都有些发颤。
赖布衣盯着那个“仁”字,眼神凝重,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卦签,刚一碰到,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面厚重的青铜卦盘,竟然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卦盘裂开的瞬间,山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翻涌,震得脚下的巨石都微微颤动。
“不好!地脉要动了!”赖布衣大喊一声,连忙扶住身边的杨宗闵。
众人稳住身形,转头往山腰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三棵百年古榕,竟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齐刷刷地向东倾斜过去!树身倾斜的角度越来越大,树根处的泥土被硬生生撑开,露出了底下一块被埋得严严实实的汉白玉碑。
那石碑约莫一人来高,通体洁白,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篆字,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快!过去看看!”赖布衣率先迈步,朝着古榕的方向跑去。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跑到古榕下,杨宗闵蹲下身,伸手拂去石碑上的泥土和青苔。随着泥土被一点点拭去,石碑上的篆字渐渐清晰起来。
赖布衣凑上前,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南汉乾和三年,国师曾于此山,镇压九百怨灵。彼时,山洪肆虐,饿殍遍野,怨灵聚于地眼,欲毁一城。国师以仁德为引,铸龟甲阵,镇怨灵于山下,立此碑为证——唯仁德可化戾气,唯善念可安山川。”
碑文不算长,可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心上。尤其是最后那句“唯仁德可化戾气”,在月光下竟隐隐泛着幽蓝的光,那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有九百双眼睛在石碑后凝视着人间,看得人心里发怵,却又莫名地生出一股敬畏。
“九百怨灵……”杨宗闵喃喃自语,想起了前些日子古井里的九具铁棺,还有那些化作黑影的洪灾亡魂,心里顿时明白了,“道长,难道当年国师镇压的九百怨灵,就是……”
“正是。”赖布衣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南汉年间的那场山洪,怕是比三年前我们遭遇的还要惨烈。那些怨灵怨气太重,国师虽用龟甲阵将它们镇压,却没能彻底化解。后来不知是谁,竟借着镇压怨灵的名头,布下了厌胜镇法,想要窃取地脉的灵气,这才导致了后来的连年洪灾。”
“那……那现在该怎么办?”杨宗闵急切地问道,“石碑上说唯仁德可化戾气,难道我们真的只能靠仁德之心,才能化解这九百怨灵的怨气吗?”
赖布衣没有立刻回答,他抬头望向天上的北斗七星,又低头看了看石碑上的幽蓝字迹,沉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国师的龟甲阵,与我们要布的龟甲归元阵,本是同源。当年他用仁德为引,如今我们要建的七丈楼,以‘仁’为名,以‘德’为基,正是要延续国师的法子。”
他顿了顿,指着石碑继续说道:“你看,石碑的基座是空的,这里面,应该藏着当年国师留下的龟甲阵图。只要找到阵图,结合我们的龟甲归元阵,再加上七丈楼的镇煞之力,不仅能修复地脉,更能彻底化解这九百怨灵的怨气。”
杨宗闵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他招呼着衙役:“快!把石碑的基座挖开!小心点,别损坏了石碑!”
衙役们抄起铁锹,小心翼翼地挖开石碑基座周围的泥土。没挖多久,就听到“当”的一声,铁锹碰到了硬物。众人连忙放慢动作,扒开泥土,只见基座底下,果然藏着一个紫檀木盒子。
木盒子已经有些腐朽,却依旧完好。赖布衣伸手将盒子捧起来,轻轻打开。盒子里铺着一层红色的锦缎,锦缎上放着一卷泛黄的帛书,帛书的封面上,写着四个篆字——《龟甲阵图》。
赖布衣拿起帛书,展开一看,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阵法图案,还有一些注解的文字,正是当年南汉国师留下的龟甲阵详细布阵之法。
“太好了!”赖布衣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有了这阵图,龟甲归元阵就能布得更精准,七丈楼的选址也能更契合地脉!”
杨宗闵看着赖布衣手中的帛书,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抬头望向天边,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可就在这时,那卷《龟甲阵图》突然微微一颤,帛书的边角竟燃起了一缕青烟!
赖布衣脸色一变,连忙将帛书合上,可青烟却越冒越浓,隐隐还能听到一阵细微的哀嚎声,像是从帛书里传出来的。
“不好!是怨灵的怨气在冲撞阵图!”赖布衣沉声道,“看来,这些怨灵的怨气,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重!”
杨宗闵的心,刚落下去,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山间的风,突然变得凛冽起来,吹得古榕的枝叶哗哗作响。石碑上“唯仁德可化戾气”的字迹,幽蓝的光芒越来越盛,像是在提醒着众人——这场仗,还远没有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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