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壁城内的气氛,随着岳百炼亲率精锐驰援黑风峡而愈发紧绷。街头巷尾,巡逻的戍卫队伍明显增多,步伐整齐划一,甲胄碰撞之声透着肃杀。各家商铺虽仍营业,但往日热闹喧嚣的讨价还价声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居民们压低声音的交谈,话题总离不开城外那不断扩散的血色雾霾,以及各处零星爆发的妖兽异动与永生教渗透事件。
一种山雨欲来、黑云压城的沉重感,笼罩着这座北地雄城。
李不凡一行被安排在城主府附近一处相对僻静、防守严密的独立院落休整。这是对有功之士的礼遇,也方便他们随时与城主府沟通。
接下来的几日,众人并未闲着。
胡天霸和白小莹负责外出采购与补充物资。昆仑墟虽非寻常地域,但基本的疗伤丹药、灵力恢复药剂、高品质的御寒衣物、应对特殊环境的符箓(如破幻符、定神符、避毒符等)以及干粮清水,仍是必备。铁壁城作为北地枢纽,物资储备丰富,尤其在岳百炼关照下,他们能以优惠价格甚至优先获取一些军用的精品。胡天霸更是凭借其豪爽性格和对兵器甲胄的独到眼光,淘换了几件适合冰原与山地行动的轻便护具。
白小莹则细心准备了大量月华石和几种调和灵力、稳定心神的特殊香药。月华之力在净化、治疗方面有奇效,且她的功法在月光下能发挥更强威力,月华石是重要补充。那些香药则用于应对可能的精神攻击或幻术环境——昆仑墟神秘莫测,这类风险不得不防。
雷焕、韩刚、赵烈三人则忙于整理此次北地之行的详细报告,并通过铁壁城与仙盟之间的特殊传讯渠道,先行发送了部分核心情报。他们与李不凡等人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公事公办,但私下里,雷焕对李不凡的复杂情绪似乎更深了。他有时会独自在院中练剑,剑光凌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目光偶尔瞥向李不凡房间时,意味难明。
李不凡本人,则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三件事上:巩固修为、研究昆仑引、以及……尝试与体内那日益活跃的龙影建立更清晰的感应。
院落静室中,李不凡盘膝而坐。体内,融合了戍山龙元精粹的龙胤之力奔流不息,如同一条拓宽加深的金色江河,在经脉中循环往复,温养着筋骨血肉,冲刷着灵力杂质。丹田内,那缕暗金色的应龙气息旋转得越发稳定,散发出的光热更加精纯,并与手腕处的应龙玉骨印记共鸣愈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金丹境界已然彻底稳固,甚至向着金丹中期稳步迈进,根基扎实无比。
心念微动,淡金色的龙胤之力随心变化。时而转为戍山龙气的土黄厚重,在体表形成一层沉稳如山的护体罡气;时而又化为应龙传承的暗金霸烈,凝聚于拳锋枪尖,透出无坚不摧的锐气;更多时候,则在识海中星辰之力的调和下,呈现一种金、黄、暗金三色交织流转的和谐状态,圆融一体,潜力无穷。
“厚德、霸烈、星辉……三种意境初步融合,攻防一体,变化由心。”李不凡睁开眼,眸中精光隐现,“这便是目前我的‘道’之雏形。只是……还不够。”
他目光投向静室角落悬挂的那枚“昆仑引”。令牌静悬,紫气氤氲,那微弱的联系感始终存在。李不凡尝试将一丝灵识探入其中,立刻感受到一股苍茫、浩大、古老到无法形容的意志碎片。那并非完整的意识,更像是某种天地规则的印记,指引着一个超越凡俗的坐标。信息极其有限,却让他对“昆仑”二字的份量,有了更直观的敬畏。
“万山之祖,灵气之源……能在那里召开的‘万仙大会’,汇聚的又将是何等人物?”李不凡心中既有期待,也有警惕。机遇往往伴随着风险,尤其是他身上秘密不少。
而最让他牵挂的,还是血脉深处那股沉睡的力量,以及那偶尔“听”到的古老龙吟。这几日静修,每当心神沉入丹田深处,试图触碰那缕暗金应龙气息的核心时,那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呼唤”感便会清晰一分。不再是模糊的呢喃,而是仿佛隔着一层厚重帷幕的低沉龙啸,带着亘古的威严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怆与渴望。
他甚至数次在深度入定时,于识海“看”到一闪而逝的模糊景象:无尽的锁链虚影,缠绕着一个庞大无匹的阴影;破碎的星辰在黑暗中沉浮;还有一双……俯瞰万古、饱含复杂情绪的龙瞳。
这些景象转瞬即逝,却真实不虚。李不凡知道,这绝非幻觉,而是潜藏在他血脉深处、与应龙传承相关的记忆碎片,或者是某种跨越时空的因果映照。它们正在随着自己力量的提升和不断接触龙族相关事物(戍山龙灵、应龙玉骨)而逐渐苏醒。
“龙影……究竟是我血脉的显化,还是寄宿于我体内的某种古老存在?它何时会真正苏醒?全面爆发时,我又能否驾驭?”这些问题,萦绕在李不凡心头。他能感觉到,这股力量一旦释放,必将石破天惊,但福祸难料。或许,昆仑墟中,能有解答。
这日傍晚,众人聚在厅中用膳,交流着各自准备情况。
胡天霸大口嚼着肉干,含糊道:“东西备得差不多了,够咱们在山上折腾一两个月的。就是这城里气氛,忒压抑!听说城主在黑风峡打了个漂亮仗,宰了不少被血雾污染的怪物,还逮了几个永生的杂碎,但好像没找到那劳什子‘母体’。”
白小莹细嚼慢咽,接口道:“血雾依旧在缓慢扩散,只是速度似乎受到遏制。岳城主已下令在污染区外围构筑临时防线和净化节点,延缓其蔓延。但治本之策,还是得找到并摧毁母体,或找到彻底净化污染的方法。”
雷焕默默吃着,忽然抬头看向李不凡,语气有些生硬:“李道友,昆仑引既已到手,何时动身?仙盟后续指令,或许会直接传至昆仑。”
李不凡道:“岳城主建议我们休整数日,做些准备。我意三日后出发,前往擎天崖。时间上应足够。”
韩刚点头:“擎天崖位于北地极北,已是苦寒绝域,寻常修士难以抵达。我们有踏雪驼,问题不大。关键是接引光路出现的时机,需严格按昆仑引感应到的时辰,错过恐生波折。”
赵烈补充:“关于昆仑墟内部情况,铁壁城藏书阁中有一些零星记载,我已抄录整理。大致可知,昆仑墟并非一块完整大陆,而是由诸多悬浮仙山、洞天福地、上古秘境组成的庞大界域群,由‘昆仑仙盟’松散管辖。万仙大会召开地点在‘瑶池仙台’,届时各方势力云集,龙蛇混杂。我们需谨言慎行,尤其李道友……”他看了李不凡一眼,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李不凡身负秘密,又屡次与永生教冲突,很可能已成为某些势力的关注目标。
李不凡颔首:“多谢赵道友提醒,我自会小心。”
就在这时,院落外传来敲门声。一名城主府侍从恭敬走入,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灰布包裹:“李少侠,有人将此物送至府门,指名交给您。送物者未曾露面,放下便走了。”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在那包裹上。
李不凡心中一动,上前接过。包裹很轻,打开后,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枚淡青色的玉简,以及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黝黑、边缘不规则、仿佛从某件更大器物上掰下来的金属残片。
玉简入手微凉。李不凡灵识探入,一段信息流入脑海,正是陈默那熟悉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传音:
“李兄,见字如面。闻君不日将赴昆仑,特备薄礼一份。玉简内是昆仑墟部分势力简述与几处‘有趣’地点标注,或对君有所助益,真伪自辨。另,黑色残片,乃我从某次‘交易’中所得小玩意,材质特殊,疑似与某些上古禁地门户有关,或能在昆仑派上用场,也可能只是废铁一块,君且随意。”
信息至此戛然而止,没有落款,也没有更多解释。
李不凡眉头微皱。陈默的消息果然灵通,他们出发日期刚定,此人便知晓并送来“礼物”。他先仔细检查了玉简和黑色残片,确认没有明显的法术陷阱或追踪印记——至少以他目前的能力察觉不到。玄龟敛息佩佩戴在身,也没有异常反应。
他将玉简递给白小莹:“小莹,你看看。”
白小莹接过,以月华之力谨慎探查后,点头:“玉简本身无碍,内容需进一步解读。”她将灵识沉入,片刻后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内容……很详细。提到了昆仑仙盟几大主导势力(如玉虚宫、碧游宫、瑶池等)的当前动向与主要人物;标注了几处可能存有上古传承或稀有资源的险地、秘境;甚至……还有万仙大会期间,几个可能发生‘意外’或‘私下交易’的地点与时间预测。信息量大,且部分内容颇为敏感。”
胡天霸瞪眼:“那家伙能有这么好心?会不会是误导?”
“不排除可能。”白小莹沉吟,“但其中关于几大势力基本构成的描述,与赵烈道友从藏书阁所得,以及修真界常识能对应上。或许真伪混杂,需要谨慎参考。”
李不凡又拿起那块黑色残片。入手沉重冰寒,非金非铁,表面布满极其细微、难以辨认的扭曲纹路,仿佛天然生成,又似人工铭刻后经岁月侵蚀。他尝试注入一丝龙胤之力,残片毫无反应。又尝试以戍山龙气接触,依旧沉寂。最后,他心念微动,引动了丹田深处那缕暗金色应龙气息的一丝微芒,轻轻触及残片。
嗡——!
残片极其轻微地震颤了一下!虽然瞬息即止,但李不凡清晰感觉到,在应龙气息触及时,残片内部似乎有某种极其微弱、几乎熄灭的“共鸣”被短暂唤醒!那并非能量反应,更像是一种同源材质或同等级法则的微弱呼应!
这残片,果然不简单!而且,与高等龙族力量相关?
李不凡心中凛然。陈默特意送来此物,是巧合,还是他知晓自己身负应龙传承?那句“疑似与某些上古禁地门户有关”……难道是指昆仑墟中,某些与龙族相关的隐秘之地?
“东西先收着。”李不凡将残片和玉简都收起,“玉简内容,大家共同参详,辩证看待。残片……我另有用处。陈默此人,虽立场成谜,但目前所提供之物,尚未见直接危害。权当多一条情报渠道,多一份可能的筹码。但警惕不可放松。”
众人点头。对于这个神出鬼没、亦正亦邪的陈老板,确实需保持最大限度的审慎。
夜深人静,李不凡独自在房中,再次拿起那黑色残片,以应龙气息反复小心试探。残片偶尔会有极其微弱的震颤,但再无更多反应。他将其贴身收起,与昆仑引、玄龟敛息佩放在一处。
躺在榻上,李不凡心神沉入丹田。那缕暗金气息缓缓旋转,似乎比往日更加活跃了些。血脉深处的呼唤感,也似乎因黑色残片的出现,而隐约强烈了一丝。
“昆仑……”他默念着这两个字,缓缓闭目。
识海深处,那被锁链缠绕的庞大阴影,似乎又清晰了一分。一双古老威严的龙瞳虚影,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与他对视了一瞬。
三日后,擎天崖,通天光路,便是北上昆仑之始。
(第140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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