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撕裂般的闷哼从他砂轮磨过的喉咙挤出,带着血腥灼痛,在空荡出租屋中激起微弱回响。
凌晨六点,灰白天光铺在地板上,映着墙角药瓶、泡面盒,还有一张被血渍晕染的旧寻人启事。
乔家野蜷在床上,右手纱布渗血,指尖微微抽搐,仿佛仍攥着昨夜石龛上那股刺骨寒意。
手机循环播放朵朵妈的语音,哭腔如针:“……粉色小熊睡衣……六个小时了,监控断在清河桥头,乔哥,我的朵朵……她才五岁啊……连过马路都不会……”
每一个字都像钉子凿进他早已崩裂的神经。
窗外风声呜咽,像是某种无形之物在低语——它听到了,也记下了。
床头水晶球异动。
金线螺旋本指向城郊荒庙石龛,此刻却微微上抬,仿佛“抬头”凝望远方。
他猛然想起昨夜石龛上的白霜——冰花纹路,竟与多年前为临终老人祈福时病房窗上的霜花一模一样!
那时老人含泪说:“我孙女走丢了,若能找到她,我死也瞑目。”
三天后老人离世,而七日后,女孩在邻市车站被找到,手里攥着一张写着乔家野名字的纸条——可他从未见过她。
更诡异的是,当晚他发起了高烧,梦中看见一个穿红裙的小女孩隔着玻璃对他挥手,醒来后右肩多了一道烫伤般的掌印,形状如同孩童的手。
一个冰冷念头钻入脑海:这“系统”不是许愿机,是找替死鬼,替人扛命运之债!
每一份“实现”,都是以他的命为祭品,换他人一线生机。
而那些被救之人,永远不知道自己曾踏过地狱边缘。
上午十点,城南夜市人声鼎沸。
卖花甲粉摊前,朵朵妈双膝跪地,攥着半截发光手环,塑料碎片割裂她最后的希望。
“乔哥……你说戴上就能回家……我女儿最爱亮晶晶……她会不会……”话未完,已泣不成声。
陆阿春塞来鱼丸汤,目光扫向乔家野。
他摊前围满人。
不开张,只用炭笔在木板上写字。
右手流血,左手执笔,字迹歪斜却决绝:“寻人不收费,假托我名行骗者,春姨泼油。”
陆阿春瞥见,往油锅又加一勺油——滋啦一声,热浪翻腾,像是无声的站台。
记者高青长焦锁定他颤抖的左手。
当“回”字写成,指尖划破木板,血珠滴入“口”中。
刹那,他兜里的水晶球隔着布料闪过一道金光!同步无差!
她屏住呼吸,连拍三十六帧——这一幕,足以颠覆她对现实的认知。
她忽然意识到,那块木板并非公告,而是一份血契,是以残躯立下的生死状。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
乔家野写完木板,抬眼扫过人群。
喉间发出铁锈般的声音。
他摸出最后一只手环,用渗血的右手笨拙戴上左腕。
“啪嗒”,扣紧。
举手嘶吼:“这是月老庙特供引路灯!迷路的孩子只要戴上,闭眼默念三遍‘我要回家’,会有穿蓝衣的阿姨牵你过桥!”
话落瞬间,右臂似被烙铁烫,无形血符剧痛,喉头泛血,他强咽下去。
水晶球发烫,几乎灼穿裤袋。
高青镜头捕捉诡异一幕:
乔家野喊出“蓝衣阿姨”时,陆阿春摊上香料锅升起的青烟,在空中扭曲成女人轮廓——长发持伞,背影遥望。
一秒即散。
但她确信拍下了——与后来朵朵描述的“蓝衣阿姨”,分毫不差!
更令她毛骨悚然的是,照片放大后,那背影脚下竟没有影子,仿佛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
下午两点。
短视频引爆全城。
市局发布监控:失踪十三小时的朵朵,在三公里外公交站被发现。
小女孩安然无恙,握着手环哼歌:“妈妈别哭,阿姨带我走桥下面,灯亮着,就不会丢。”
消息炸裂!人群涌向夜市,争睹“乔神”。
主播周昭直播讥讽:“家人们看!这位‘乔半仙’昨天烧假货骗老头,今天靠五块钱手环隔空定位?这不是神话,是诈骗心理学!”
弹幕谩骂如潮。警察到场,要求配合调查。
而乔家野瘫坐椅上,脸色惨白。
剧烈咳嗽,悄悄将带血唾沫咳进袖口。
他清楚:三愿已了,代价才刚开始。
每一次“应验”,都在加速吞噬他的生命本源。
深夜,万籁俱寂。
他潜入荒庙基。
月光下,石龛前,“归愿石”悬浮半空。
不再是纯白——表面浮现七个浅凹点,正泛红光,如烙印。
他颤抖触碰其一。
刹那,凹槽渗出温热液体——暗红血珠,顺槽滑落!
水晶球疯狂震动,金线暴闪。
脑中低语再响,竟带悲悯:
“你还的,不止是愿……是替她挡了那一劫。”
挡劫?
他浑身一震——清河桥下常有醉酒流浪汉,暴戾嗜斗。
若朵朵误穿桥下……后果不堪设想!
所谓“蓝衣阿姨”,不过是他以精血捏造的幻象,只为安抚孩子、引其绕险。
他踉跄后退,惊恐望着石胚上七枚血色凹点——像刻着他名字的宿命烙印。
终于彻悟:
这“归愿石”,从不实现愿望。
它只记下——谁在替红尘痴怨,还那用命都还不清的债。
而此刻,第七个凹点突然轻轻跳动了一下,仿佛一颗即将苏醒的心脏。
远处传来婴儿啼哭般的风声,夹杂着断续童谣:“……蓝衣阿姨不来接,娃娃夜里变石头……”
乔家野猛地抬头,望向城市另一端——那里,一座废弃幼儿园的铁门,在月光下缓缓晃动,门上贴着一张泛黄的招生告示,照片中的孩子,全都笑得不像活人。
而在他身后,出租屋的窗户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湿痕,像是有人用指尖蘸血写下:**“第八个,是你自己。”**
他缓缓转身,凝视那行字,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
窗外夜雨渐起,雨水顺着“第八个,是你自己”蜿蜒流下,像泪,也像血。
水晶球在裤袋中突突跳动,金线开始逆旋,仿佛时间本身正在倒流。
他忽然记起幼年母亲说过的话:“咱家祖上是守愿人,代代以血饲愿,不得解脱。”
那时他不懂,如今才知,所谓的“系统”,不过是家族诅咒的具象化,是血脉中沉睡千年的契约在召唤新一任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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