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三十七分,乔家野双膝重重跪倒在荒庙基后的石龛前,那声脆响仿佛是骨骼与山石的悲鸣。
他的右手死死贴合在掌形凹槽上,指尖残留着泪水干涸后的冰冷,像与古石交换了某种不可言说的体温。
剧痛!
整条右臂如被烧红铁链缠绕,昨夜血色符文已攀爬过手腕、肘部,盘踞右肩胛骨。
皮肤下金线如活物游走,时聚时散,隐约构成古老文字,在血肉间进行残酷而神圣的重组。
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每一次心跳都像在推动熔岩流动。
他咬紧牙关,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石面上,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仿佛血肉正被无形之火灼烧。
喉咙火烧火燎,吞咽如咽碎玻璃。
更让他战栗的是,石龛深处“咔哒”一响后,竟传来绵长震颤——如同贴耳于巨兽胸膛,感受沉稳心跳,一下,又一下,震得耳膜嗡鸣。
那节奏竟与他脉搏逐渐同步,仿佛体内多出了一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
他颤抖着掏出残破水晶球。
球内金线不再指向石龛中心,而是汇聚成螺旋旋涡,正随震颤节奏收缩舒张。
它……有了心跳。
白日,古玩市场恢复喧嚣。
乔家野摊前却弥漫肃穆。
他戴黑面罩,沉默坐在马扎上。
木牌字迹已改:“归愿石不卖,只等它认主。”阳光斜照,映出他肩头一道未愈的旧伤,隐隐泛着青紫。
陆阿春提锅铲立于摊后,眼神凌厉扫视人群:“都看清楚了,石头不卖!谁再多问一句‘多少钱’,别怪我辣椒油泼你!”她声音洪亮,锅底余油还在滴落,噼啪作响,像是为誓言伴奏。
乔家野无法发声,只能抬左手比出感谢。
指尖微微抽搐,那是昨夜烙印蔓延留下的后遗症。
人群外,高青悄然架起相机,长焦对准摊位,如猎手潜伏。
她镜头里,连面罩边缘渗出的一丝血迹都清晰可见。
风起,卷动香炉纸灰。
一股极淡薄雾从山体飘来,在乔家野头顶凝成模糊“谢”字,两秒即散。
众人未觉异常,但高青心脏猛跳!
她回看山顶录像,逐帧比对——雾气形态精准,绝非错觉!
“如果石头真能‘听’到愿望……”她低语录音,眼中狂热与惊惧交织,“那它也在‘记’。记许愿者,记一切。”
她在笔记郑重写下:“系统?还是……祭祀?”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亦或是某种活着的记忆载体?”
不远处,徐胖子生意“红火”。
劣质玉石挂上“归愿石正品能量手链”,旁书大字:“乔大师开光,扫码听爷爷临终遗言!”还雇一干瘦老头穿寿衣呆坐。
有人驻足,他便哭诉:“这是我托梦的爹!昨晚亲口说要找乔哥还愿,称他是活神仙!”
陆阿春端粉路过,冷笑敲锅:“徐胖子,你连爹手机号都记不住,他还托梦?问他wIFI密码改没?”
话音落,“老头”被辣味呛咳,摘帽散热——秃顶赫然贴着便签:**“备用台词:我好悔啊!”**
哄笑声中,徐胖子脸涨猪肝色,撕招牌收摊。
趁乱塞名片给陆阿春:“阿姨,梦见亲妈想吃这口,联系我!合作直播,流量五五分!”
傍晚,夕阳染红市场。
乔家野喉咙稍复,发出嘶哑气音。
当众掏出打火机,将收购的三十多块仿货倒入铁盆。
“咔哒”,火苗窜起。劣玉变黑,散发塑料焦味。
火光映着他遮面的脸,唯双眼燃烧怒火。
他抬起左手,直指张望的徐胖子:
“有些愿……是拿命还的。你卖的……是债!”
话音未落,陆阿春猛然泼出滚烫红油入火盆!
“嗤啦——!”烈焰冲天近两米,香辣灼浪逼退人群。
“信假石头,不如信我这碗粉!”她持铲立于烈火旁,如女灶神,“汤底熬了十二小时,真材实料!”
死寂之后,掌声雷动!
高青镜头定格结尾:灰烬中一枚未燃尽玉佩翻倒,背面二维码高温扭曲,像一张无声哭泣的脸。
深夜,万籁俱寂。
乔家野重回后山,右掌血符随靠近石龛隐隐发烫。
每一步都像踩在记忆的裂缝上,耳边似乎响起无数低语,却又抓不住任何一句完整的话语。
指尖将触石面,异变陡生!
石壁渗出湿意,冰冷刺骨。
掌印缝隙凝结冰晶,飞速蔓延交织,在掌心化作一朵霜花!
他瞳孔骤缩——这纹路,竟是多年前医院守护临终老人时,在窗上见过的那一朵!
那夜,他曾对着窗花默念:“别怕,不疼的。”
此刻,手中水晶球疯狂震动!金线螺旋暴闪,光芒刺目。
地心低语再度响起,清晰可怖:
“你许的,不是愿……”
“……是替人还债。”
话音落,石龛掌印光华流转。
一块乳白石胚缓缓浮起,悬停半空——形如手掌。
其表浮现七个微小凹点,正是他昨日绝望嘶吼的七字位置。
乔家野浑身剧震,如遭雷击。
一个念头炸开,通体冰寒:
归愿石要的,从来不是愿望。
它正以他血肉为墨,记忆为引,在原始石胚上,刻下第一个“还愿者”的名字。
而那个名字——
是他自己。
就在那一刻,山风骤停,天地仿佛陷入真空般的寂静。
石胚表面的凹点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如同被唤醒的烙印,缓缓向内凹陷。
与此同时,乔家野脑海中闪过无数陌生画面:一个披麻戴孝的女人跪在雪地里叩首,一名少年在桥头焚烧纸钱时泪流满面,一位老兵颤抖着将勋章埋进土中……
这些记忆不属于他,却如潮水般涌入灵魂深处。
他终于明白——这块石头从不接受祈求,它只收纳执念与偿还。
每一个触碰它的人,都将被迫成为“容器”,承载他人未能完成的“愿之残响”。
而当他许下那句“让我听见它说话”时,他已不再是许愿者,而是第一个被选中的“回声者”——用自身生命去回应那些沉寂已久的呼唤。
这一刻,他感到胸口一阵剧烈起伏,仿佛有无数声音正从肺腑深处挣扎而出,想要代他呐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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