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力吞咽,喉管像被烧红钢针刮过,每一次蠕动都牵起剧痛。
空气在鼻腔干涩如砂纸摩擦,耳边是自己粗重压抑的呼吸,在死寂中回荡,仿佛整间出租屋只剩这喘息支撑未断的命脉。
凌晨五点,天未亮。
窗外灰黑如墨,无光。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冷白光照出他凹陷的眼窝与青灰的脸。
指纹试了三次才解开——指尖发抖,袖口滑出一截褪色红绳,垂落屏幕,像凝固的血痕。
消息如洪水炸开,上百条未读震得手腕发麻。
#乔哥失声# 高居热搜第三,猩红“爆”字刺目,如审判令悬顶。
点进去,置顶是李月《地摊上的神谕》,转发破八十万。
评论区沦为战场:
“活神仙!我妈的腿就是乔哥一句话说好的!”
“群体性癔症!装病逃避打假,坐等通报!”
“封神!不解释!”
“剧本罢了,反转在即。”
乔家野滑动屏幕,脸上扯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嘴角抽动,却感觉不到肌肉。
往下翻,一条匿名转发的模糊视频跳入眼帘——凌晨三点,画面晃动,偷拍视角下,他背对镜头咳嗽,左手袖口洇开暗红血迹,如黑夜绽放的死亡之花。
配文五个字:“你逞什么强?”
那字像钉子扎进眼底。
有人截取她的素材,或她曾犹豫上传后被转走……他不敢深想。
想回,指尖悬着,打出“我没……”又删掉。
解释?
说这不是逞强,是代价?
谁信。
锁屏,扔手机。
黑暗中摸索桌上那张褪色婴儿照,边角磨毛,相纸翘起,似被无数次摩挲。
他抽出胶带,一圈圈缠在床头墙上,动作缓慢坚定,“嘶啦”声在寂静中清晰。
缠得牢固,仿佛护住照片里那个脆弱生命。
然后撑床缓缓坐起,胸口闷痛,像铁钳绞紧肺叶。
天边泛白,该去摆摊了。
清晨六点,菜市场喧嚣初起。
湿漉漉石板路反射昏黄路灯,油污在积水泛虹彩。
他拄竹竿,一瘸一拐走入入口,每一步牵动旧伤,脚掌落地钻心疼,冷汗滑下,混着腥臭鱼腥与烂菜味。
手里攥着二百块——昨夜老吴硬塞回的“诊金”,纸币边缘已被汗浸软。
摊主见他来,立刻噤声,低头假装忙碌,无形墙将他隔绝。
刀剁砧板声骤停,蒸笼白雾也绕着他退散。
他在鸡蛋摊前停下。
老板娘表情不自然,手指搓围裙。
他伸手比“十”,指最新鲜那筐。
老板娘犹豫片刻,称蛋时低声问:“小乔……这钱真不收了?”
他摇头,掏出纸笔,歪歪扭扭写:“春姨的,补身子。”
墨迹晕开,像泪痕。
转身刹那,隔壁肉摊广播传出周昭声音,直播传遍全网:
“各位看清楚!姓乔的已失声!所谓‘神力’全靠话术蛊惑!谎言揭穿,原形毕露!”
电流杂音刺耳,喇叭嗡鸣不止。
乔家野脚步未停,只将纸条揉成团,砸进潲水桶。
腐臭液体溅起,沾鞋面,他浑然未觉。
他提鸡蛋穿过油腻过道,拐进窄巷。
水渍斑驳墙边,高青蹲着冲洗相机,水流滴答敲打水泥地。
见他笨拙上架,几次险倒,终走出挡在他面前:
“你是想累死在这儿,好让周昭纪录片有个悲情结局?”
他愣住,耸肩,指喉咙,无声做口型:“没事。”
高青怒火上涌,播放录音——咳血声清晰,夹断续呜咽,如野兽濒死低吼。
“你听见了吗?这不是演的!”
他笑容僵住,喉结滚动,无声。
“你要真是骗子,”她逼视,“犯不着拿命赌!可若真是‘神’,为何不说清楚?”
他沉默,如风雨侵蚀石像,脸上刻满疲惫隐忍。
良久,从裤兜掏皱纸,在背面写下:
“说了,就不灵了。”
高青怔住,相机几乎滑落。
雨滴落下,打铁皮棚,噼啪作响,如命运鼓点。
日头升至头顶,暑气蒸腾,夜市未开,人群稀疏。
周昭团队突袭而至,无人机低空盘旋,螺旋桨嗡鸣如蜂群掠过。
记者将麦克风怼脸:“红绳保胎事件,是否承认纯属巧合?”
乔家野坐摊后,低头摆弄仿玉手镯,指尖冰凉光滑,像抚摸无法挽回的时光。
充耳不闻。
忽然拿起红绳,掌心绕三圈,缓缓戴左手腕——昨夜咳血时许愿:“希望李温晴今晚睡安稳觉。”
心头一轻,仿佛被抽走什么——还剩两次。
迎众目睽睽,他指天,指心,再做“聆听”手势。
喧闹渐静,连哄笑也戛然而止。
不远处,高青悄悄按下录制键,镜头对准他腕上那抹刺眼红。
雨越下越大。
他靠摊喘息,呼吸带铁锈味。
忽然瞥见角落一抹湿影——七八岁女孩,浑身湿透,抱瘸腿流浪猫,发梢滴水,唇紫。
她怯上前,摊开手,几张泡软五元纸币:“乔哥……能让它不疼吗?”
他本想挥手,却在看清猫的一瞬怔住——那眼神,太像当年跪庙前的母亲。
心头一颤。
想起母亲难产那夜,风雨交加,跪求神佛无应。
雨水流进眼里,刺痛,分不清是雨是泪。
他蹲下,示意“等我”。
回摊翻找,取出最后一条“月老金线”,系猫颈。
闭眼默念:“愿它今晚有热饭吃,有干窝睡。”
掌心微热,红绳收紧三圈。
睁眼刹那,女孩哭喊:“它、它站起来啦!”众人惊愕——瘸腿猫竟站起,亲昵蹭她裤脚。
屋檐下摊主面面相觑。
“作死哟!”陆阿春撑伞赶来,塞来滚烫姜汤。
他喝一口,烫得咧嘴,舌尖火辣,暖流涌胃,短暂驱寒。
湿纸上写字:“今天许的,都不是我的愿。”
公交站台下,雨帘如幕。
李月蜷角落刷微博热搜,指尖停顿,敲下:“沉默者的奇迹:当谎言成为信仰的容器”。
发送前,望向远处佝偻身影,终究点击“发布”。
夜视屏上,周昭直播卡顿,弹幕刷屏:
“别bb了!你打假的神,正在暴雨里给流浪猫许愿!”
雨停,夜深,人散。
乔家野收拾摊位,拖残躯走回出租屋。
不开灯,借霓虹映照墙上被胶带封存的照片。
手腕红绳褪色,却紧缚皮肤,如无法愈合的誓言。
他感到空荡,像被抽干力气。
靠着墙滑坐地上,喉间血腥更重,吞咽如咽碎玻璃。
寒意渗骨,无法阻挡。
姜汤暖早已消尽,地板冰冷刺骨。
他伸手想去撕胶带,取下那张笑脸——指尖触到相纸边缘,却无力再进。
记忆闪回:医院走廊,医生摇头,“早产儿存活率不足三成”;妻子李温晴虚弱握他手:“给孩子取个名吧。”
他哑声说:“叫安安,平安长大。”
可孩子出生当天进保温箱,三天后心跳归零。
那根红绳,是他亲手系在襁褓上的,如今绕腕,成唯一能握住的温度。
他闭眼,浮现无数面孔——老吴母亲站起,小女孩抱猫笑,李温晴终于入睡……这些愿望,他一个都没为自己许过。
而现在,只剩最后一次机会。
他缓缓抬手,将红绳解下,贴唇边——那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然后放回口袋,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至少,他曾让一些人相信,这世上还有光。
哪怕那光,以他的生命为燃料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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