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昭站在改装车顶平台上,一手高举麦克风,另一只手指向夜市汹涌人潮。
扩音器将他的声音撕裂般放大,带着审判式的狂热:“今天,就在这里,我们要用科学击碎愚昧,为真相正名!”
他身后,十余个手机支架如钢铁丛林般林立,镜头齐刷刷对准他与脚下这片喧嚣之地。
弹幕在屏幕上疯狂滚动——“周哥威武!打倒封建糟粕!”“支持周哥,还医疗一片清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信地摊神棍?”
人群忽然分开,自动裂开一条狭窄通道。
尽头,乔家野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旧竹竿,一步一顿走来。
每一步都沉重缓慢,仿佛在丈量土地,又似在忍耐某种深埋骨髓的痛楚。
他颈间缠着一条褪色布条——正是从那根曾“救”下婴儿的红绳上拆下的。
空气凝滞。
“你直播打假?”他嗓音嘶哑,像砂纸摩擦墙壁,“行啊——”
他抬起浑浊却锐利的眼,直视车顶上周昭意气风发的脸。
“但我有个条件。”
全场骤然寂静,连烧烤摊油滴滋响都清晰可闻。
他抬手指向市医院方向,声音不大,却如重锤砸落心口:
“等老吴抱着孩子来,你当着他面亲口说——‘这孩子能活下来,跟你求的那根破绳子,没有半点关系’。”
周昭笑容一僵,细微异样被高清摄像头精准捕捉。
未及反击,台下已响起压抑不住的议论:
“我表姐是护士,说那孩子当时真不行了,胎心停了快两天……”
“谁都觉得没救了,结果居然活了,邪门得很。”
高青蹲在人群最外围,手握专业相机却未开机,只用手机悄悄录像。
她的目光死死锁住乔家野的左腿——每步落地都比右腿迟缓、沉重一分。
那是昨夜在医院冰冷走廊蹲守太久引发的旧伤。
她脑中闪过凌晨三点的画面:安全通道角落里,乔家野蜷缩墙角,身体剧烈抽搐,一手死捂喉咙,指节因用力而惨白,仿佛要把肺腑连同秘密一起呕出。
而此刻,他就那样站着,脊背挺直如标枪。
额角冷汗却顺着鬓角无声滑落。
她心头一震,按下录音暂停键。
低声自语:“这不是表演……他的痛苦,是真的。”
另一边,烧烤摊油腻招牌后,李月紧攥一份尚带余温的文件——《妇产科重症监护记录》。
这是张医生冒风险托她转交的证据。
她翻开一页,医学术语冰冷残酷:“胎儿连续48小时无自主心跳波动,母体生命体征不稳,仅靠高浓度药物维持……临床存活概率低于0.7%。”
她瞥了眼直播弹幕“骗子退钱”“装神弄鬼”,嘴角勾起冷笑,将文件小心塞回帆布包。
这张底牌,是最后的王炸。
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让它沦为流量狂欢中的一发廉价子弹。
人群再起骚动——老吴来了。
他紧紧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妻子李温晴跟在身后,夫妻俩眼圈通红,既有大病初愈的憔悴,更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光芒。
周昭深吸一口气,跳下车顶,摆出最专业、最具同理心的姿态迎上前:“吴大哥,恭喜孩子康复出院!但这完全是现代医学的胜利,和那些地摊上的红绳玉佛,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未落,婴儿忽然睁眼,黑葡萄般清澈。
不哭不闹,反而咧嘴一笑,肉乎小手挣出襁褓,竟一把抓住乔家野颈间飘荡的红布条,攥得死紧,怎么也不松。
“这……!”
全场哗然,弹幕瞬间停滞一秒。
周昭脸色微变,正要强行解释为无意识抓握反应,乔家野却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他与老吴一家之间。
嗓音破碎,却穿透喧嚣:“你说我没帮上忙?好。”
他环视四周,目光落于婴儿脸上,一字一句道:
“那我现在许愿——我希望这孩子开口说的第一个字,是‘爸’。”
哄笑爆发。
“哈哈哈哈,疯了吧?刚出生的婴儿怎么可能说话!”
“演不下去开始胡扯了?”
“周哥快揭穿他!这是侮辱智商!”
周昭笑了,是那种胜券在握的轻蔑。
笑声中,时间仿佛被按下慢放键。
一秒,两秒,十秒……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是个拙劣笑话时,那襁褓里的婴儿,忽然张开粉嫩小嘴,发出一声清晰无比、奶声奶气的呼唤:
“爸——”
笑声戛然而止。
整个夜市陷入死寂。
所有目光盯在婴儿身上,又猛地转向周昭。
他的脸由涨红转铁青,最终化作一片惨绿。
无人察觉,许愿瞬间,乔家野喉间猛地涌上一股腥甜。
他迅速背身,以剧烈咳嗽掩饰,宽袖一抹,一缕暗红悄然隐去。
脑海响起冰冷机械音:
【今日第三次许愿完成,宿主能量耗尽。剩余许愿次数:0】
但他仍转身,面对无数镜头,咧嘴一笑,坦然而落拓:
“各位,我承认——我是个卖假货的。摊子上的玉佛是塑料的,红绳是化纤厂批发的,我不懂医,也不会法术。”
气息渐弱,他顿了顿:
“但我信,人心憋着的那点念想——有时候,真能救命。”
话音落下,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欲走,脚步踉跄,似耗尽最后一丝力气。
“你疯了!”高青冲出人群,一把扶住他摇晃的身体,压低声音怒吼:“第三次许愿的机会,你明明可以留着救自己!”
乔家野摇头,无力言语,只虚弱地指向胸前磨破的口袋。
高青望去——半张褪色婴儿照片露出一角。
此时,远处李月看着手机上反转的舆论洪流,深吸一口气,按下发送键。
一篇名为《地摊上的神谕:一个失声者的三句谎言》的深度报道,携带着那份无法辩驳的医疗记录,准时推送全网。
光束下,那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今日许愿,只为一人”——旧漆泛起一层神圣金光。
乔家野被高青搀扶着,拐进漆黑小巷。
他靠在冰冷墙壁上,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
喉咙深处灼痛蔓延,如无形之网缓缓收紧,即将夺走他最后的生音。
他张了张嘴,只发出漏风般的嘶嘶声,一股混杂铁锈味的血腥气,牢固占据整个口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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