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天被关禁闭的第五天。
黑虎山的气氛压抑到了冰点。赵铁山重伤不死，但那三枪也几乎要了他的命。他躺在聚义厅的虎皮椅子上，脸色蜡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三十多个弟兄的阵亡，尤其是豁牙的惨死，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幸存者的心头。那场“惨胜”的代价，太大了。
而那个真正完成任务的男人，却被锁在冰冷的山洞里，每天只靠一把雪水吊着命。
弟兄们私下里的议论，已经不再是“林大哥太独”，而是变成了……“大当家……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一开始就听林大哥的，豁牙哥他们……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唉……大当家也是为了执行命令……”
“可那命令就是个屁！是林大哥一个人，把桥炸了！保住了咱们黑虎山的面子！可他得到了啥？禁闭！连饭都不给吃！”
“嘘！小声点！让大当家听见，你也得关进去！”
聚义厅里，李铁蛋和赵老三，正低着头，听着赵铁山的训话。
“妈的……咳咳……” 赵铁山一激动，又牵动了伤口，“都他娘的垂头丧气！死了三十个弟兄，天就塌了？黑虎山就散了？”
“大当家，俺们不是那个意思……” 李铁蛋小声说，“只是……士气太低了……”
“士气低？那就打一场胜仗！把士气提起来！” 赵铁山一拍桌子，又是一阵剧痛。
“报——！”
一个侦察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大当家！山下来了新消息！”
“说！”
“鬼子……鬼子因为二龙山大桥被炸，所有的补给，全都改走了西边的另一条线！就是林……林大哥之前说的那条小铁路！”
李铁蛋和赵老三的身体，同时一震！
侦察兵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鬼子以为咱们刚打完大仗，元气大伤，防备很松！明晚……明晚就有一列大车，拉的全是……全是军火和冬装！要送去前线的！”
聚义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飘向了禁闭山洞的方向。
伏击火车！
这不就是林啸天最早提出来的那个……被赵铁山当众否决的计划吗？
赵铁山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林啸天隔着山洞，狠狠抽了几十个耳光！
“大当家？” 李铁蛋试探着喊了一声。
赵铁山猛地喘了几口粗气。
“打！” 他嘶吼道，“为什么不打！”
“可……可咱们怎么打？” 赵老三犹豫道，“还是炸桥吗？那条线上，也有两座桥……”
“不！”
李铁蛋猛地站了出来！
“大当家！”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不能再炸桥了！”
“那你说怎么打！”
“按……按林大哥说的打！” 李铁蛋豁出去了，他大声喊道：“扒铁轨！伏击火车！”
“你——！” 赵铁山气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大当家！” 李铁蛋“噗通”一声跪下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圈红了。
“豁牙哥他们……不能白死啊！”
“俺们去炸桥，是送死！俺们不懂！林大哥懂！”
“大当家！你就让俺试一次吧！就按林大哥教的法子！俺保证！打不赢，俺李铁蛋的脑袋，你拿去当夜壶！”
赵铁山死死地盯着李铁蛋。
他看到了李铁蛋眼里的决绝。
他也想起了昏迷前，赵老三跟他说的那句话：“大当家……林大哥……他真是神了……五枪……就把鬼子的机枪和探照灯全干掉了……”
他还想起了自己被拖回来时，对林啸天吼的那句：“你他娘的……是对的……”
“妈的……”
赵铁山闭上了眼睛，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
“李铁蛋……” 他虚弱地说。
“在！”
“你……你当队长。赵老三当副队。挑五十个……不……挑三十个好手！”
“给老子……去！”
“就按……就按他娘的……林啸天说的法子去打！”
“打不赢……你们都别他娘的回来见我！”
“是！！！” 李铁蛋激动得磕了一个响头！
……
李铁蛋没有声张。
他只带了三十个人，悄悄地离开了营地。
他没有忘记林啸天在训练时，教给他们的每一个字。
“伏击火车，不是人多就管用。要的是快！准！狠！”
“地点，必须选在铁轨的转弯处！而且，最好是上坡路段！这样火车脱轨，车厢才会撞在一起，拧成麻花！”
“炸药，不能多！多了，就把铁轨炸飞了！要刚刚好！能把铁轨炸断、炸弯！让火车头出轨！但又不能让它翻下山崖！掉下山崖，东西咱们还怎么拿？”
“打伏击，必须占领制高点！必须在火车停稳之前，就把鬼子的机枪手，全他娘的干掉！”
李铁蛋，全都记着！
他带着人，在林啸天说过的那处“月牙湾”上坡道，整整埋伏了一天一夜。
他们没有怨言。
和林大哥在雪地里趴几天几夜相比，这算个屁！
第三天凌晨，最黑暗的时候。
“呜——呜——”
远处，传来了火车沉闷的汽笛声！
“来了！” 李铁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三十个弟兄，全都握紧了手里的枪！
“都别动！” 李铁蛋压低了声音，“等！等它上坡！等它转弯！”
火车喷着白汽，像一条黑色的蜈蚣，速度开始放慢，吃力地爬上了斜坡，进入了那个完美的“U”形转弯！
火车头，正对着李铁蛋他们埋设炸药的地点！
“就是现在！”
“轰隆！！”
一声巨响！
火光冲天！
那截铁轨，不多不少，被精准地炸断、扭曲！
“哐——！！！！！”
时速四十公里的火车头，猛地撞上了变形的铁轨，像一头被绊倒的野牛，一头扎进了路基！
“嘎——吱——！！！”
刺耳的、金属撕裂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山谷！
紧跟在火车头后面的运煤车、还有那几节闷罐车厢，因为巨大的惯性，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哐当！哐当！哐当！”
一节压着一节！
车厢，真的像林大哥说的那样，拧成了麻花！
“弟兄们！！”
李铁蛋从雪地里一跃而起！
“给豁牙哥报仇！”
“打！！！”
“哒哒哒哒哒！” “砰砰砰砰砰！”
三十条火舌，从制高点，呈扇形，朝着那片混乱的废墟，疯狂地倾泻下去！
车厢里的鬼子，全都被撞得七荤八素！
他们刚一爬出来，甚至还没站稳，就被迎面而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机枪！机“枪手！” 李铁蛋大吼道。
两个眼尖的弟兄，早就盯上了那节押运车厢！
“砰！砰！”
两枪！
两个刚想架起歪把子的鬼子，当场被爆头！
“冲啊！！”
李铁蛋拔出了大刀！
“杀！！”
三十个人，如同猛虎下山！
这场战斗，不能叫战斗。
这叫……屠杀！
鬼子被彻底打懵了！他们刚从东倒西歪的车厢里爬出来，就被居高临下的子弹和冲上来的大刀，砍瓜切菜一样地解决了！
十分钟！
仅仅十分钟！
枪声，停了。
雪地上，只剩下弟兄们粗重的喘息声。
“赵……赵老三……” 李铁蛋拄着枪，还在发抖。
“在……在呢……” 赵老三也傻了。
“清……清点伤亡！”
“是！”
赵老三跑了一圈，激动地跑了回来！
“队长！！”
“咋了！死人了？” 李铁蛋的心，猛地一揪！
“没！！” 赵老三的声音都在颤抖！
“一个……一个他娘的都没伤！！”
“全……全须全影！！”
“啥？” 李铁蛋愣住了。
“队长！发了！咱发了！！”
弟兄们已经撬开了一节车厢！
“棉衣！全是崭新的棉大衣！”
“还有……还有罐头！牛肉罐头！”
“我的娘啊！这……这是啥！全是三八大盖！新枪啊！”
“还有子弹！一箱！两箱！十箱！！”
李铁蛋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又看了看自己身边，那三十个毫发无伤、正在欢呼雀跃的弟兄。
他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他猛地回头，看向了黑虎山的方向。
他想起了豁牙，想起了那三十三个弟兄，想起了那座……用人命去填的二龙山大桥。
“噗通”一声。
李铁蛋朝着黑虎山的方向，朝着那个禁闭山洞的方向，重重地……跪了下去。
“大哥……”
“俺……俺服了……”
“俺们……全都服了……”
“还是……还是他娘的你的法子……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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