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八的黎明前,万籁俱寂,陆家小院却已亮起昏黄的灯火。苏念棠系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围裙,在灶台前轻轻搅动着一锅咕嘟冒泡的小米红薯粥。金灿灿的小米在沸水中翻滚,橙红色的红薯块早已煮得软烂,清甜的香气混合着红枣的温润甜香,在晨雾未散的空气中静静弥漫。这是他们在老家的最后一顿早饭了,她特意多放了些红枣和枸杞,想给即将长途跋涉的孩子们补补气血。
娘,我的小木枪确定装进蓝色包袱里了吗?明轩揉着惺忪的睡眼,光着脚丫跑进灶房,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睡意。他身上穿着睡觉时的小褂子,头发睡得翘起一撮。
装好了,和你的弹弓放在一起。苏念棠回头对他温柔地笑了笑,往粥里又加了一小勺她空间里珍藏的冰糖,去把哥哥和弟弟叫起来,记得先穿好衣服,早上凉。
明浩其实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沿上自己努力系着棉袄的扣子,小脸绷得认真。小明远则还在被窝里打着小呼噜,肉乎乎的脸蛋睡得红扑扑的。整个小院笼罩在一种既忙碌又带着淡淡离愁的氛围中。
院门外传来牛车轱辘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陆建民牵着老黄牛走进了院子。
二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苏念棠连忙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爹娘不放心,让我用牛车送你们去县里火车站。陆建民言简意赅,把牛车停在院中,仔细地检查着车辕和绳索。他的目光在那些已经捆扎好的行李上扫过,沉默地走上前,将最重的那个木板箱搬上车,又在车厢里铺了厚厚一层松软的干草,牛车慢,但稳当,不颠簸。
紧接着,陆父陆母也相携而来。 陆母挎着一个盖着蓝布的大竹篮,里面装着刚烙好的葱花饼和煮鸡蛋,还冒着热气。念棠,这些带着路上吃。陆母的眼皮红肿得厉害,显然一夜未眠,却强撑着笑容,伸手替苏念棠理了理鬓角被蒸汽濡湿的碎发,这一路上你要照看三个孩子,自己千万也要顾着身子,别太操劳。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颤抖。
陆父则沉默地站在一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进行李的缝隙里:这个......路上解闷。布包里是他昨夜亲手炒熟的花生和瓜子,每一颗都饱满均匀,带着焦香。
东方的天际渐渐染上橘红色的霞光,左邻右舍们也陆陆续续地来了。 小小的院落很快便热闹起来,充满了人情味儿。张大娘提着一包袱刚出锅、还烫手的烙饼,李婶拿着好几双纳得密密麻麻、结实耐穿的千层底鞋垫,赵大嫂则抱着一个小坛子,里面是她拿手的、酸辣开胃的腌萝卜。众人七嘴八舌地嘱咐着,关切的话语此起彼伏:
念棠啊,路上千万小心,照看好孩子!
到了部队安顿下来,记得赶紧给个信儿,别让大伙儿惦记!
这些干粮带着,路上要是错过了饭点,好歹能垫补一口,别饿着孩子!
苏念棠脸上带着感激的笑容,一一应承着,又将昨晚特意多准备出来的一份份芝麻糖和一小罐一小罐密封好的炸酱,作为临别的念想,分送给这些多年来相互扶持的乡亲邻里。
招娣一直怯生生地躲在人群后面,小手在衣兜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 等大人们说得差不多了,她才鼓足勇气,走到苏念棠面前,仰起小脸,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水光:三婶……这个,给你。她摊开手心,是一方洗得发白、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棉布手帕,帕子的一角,用彩色丝线歪歪扭扭地绣着两个字。针脚虽然稚嫩,甚至有些凌乱,有些地方还看得出拆改的痕迹,但一笔一划都透着无比的认真和虔诚。十三岁的姑娘已经懂事,她知道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招娣昨晚熬到后半夜,就为了绣好这两个字。陆建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院门口,声音比往常更加低沉沙哑,这孩子……倔得很,劝不听。
苏念棠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她蹲下身,视线与招娣齐平,小心翼翼地将那方承载着沉甸甸心意的手帕接过,然后轻轻把小姑娘搂进怀里:谢谢招娣,三婶特别喜欢,一定会好好收着,带在身边。小姑娘把脸深深埋在她温暖的肩窝里,瘦小的肩膀难以抑制地轻轻抽动起来,无声的哭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酸。
太阳终于完全跳出了地平线,金灿灿、暖洋洋的光芒瞬间洒满了整个小院,也照亮了每个人脸上复杂的神情。 离别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苏念棠深吸一口气,开始做最后的检查。她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安置在牛车上的行李:装着腊味、用油纸封好的竹筐;装着芝麻糖、盖得严实的木盒子;一个个封得密不透风的炸酱陶罐;还有孩子们那几个颜色各异、装着小衣服和心爱玩具的包袱……每一样她都确认安置稳妥,捆绑结实。
上车吧,时候不早了,赶火车要紧。陆建民走上前,声音沉稳。他先是轻轻地把还在苏念棠怀里抽噎的小明远接过来,稳稳地抱上了铺着厚厚干草的车厢,然后伸出那双因常年做木工活而布满老茧却宽厚有力的大手,先将明浩托上车,又一把将迫不及待的明轩抱了上去。
陆母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决堤,她扑到车厢边,一把将三个孙子都环住,挨个亲着他们的额头、脸蛋,泣不成声:我的乖孙……要听话,要好好吃饭,长得高高的……要记得想奶奶……
奶奶不哭,明浩伸出小手,笨拙却又认真地给奶奶擦去不断滚落的泪珠,我们放了假,就让爹带我们回来看您。
明轩也紧紧抱着奶奶的腿,带着哭腔保证:我……我让爹开车回来接奶奶!
连懵懵懂懂的小明远,看到奶奶哭,也瘪着小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奶奶的脸。
陆建民轻轻吆喝一声,鞭子在空中甩出一个轻柔的响儿,老黄牛迈开沉稳的步子,车轮缓缓转动,碾过青石板路面,发出缓慢而沉重的吱呀声响,驶出了这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巷道。
苏念棠抱着小明远,和明浩、明轩一起,从车厢里探出身子,用力地回头望去。陆母靠在陆父并不算宽厚却始终挺直的肩头上,早已哭成了泪人,还在不停地、用力地挥着手。陆父一只手扶着老伴,另一只手也高高举起,缓缓挥动。乡亲们密密地站在路两旁,也都挥舞着手臂,脸上写着真诚的不舍与祝福。招娣忍不住追着牛车跑了几步,小手伸向空中晃呀晃,身影在晨曦中被拉得很长。
晨光熹微中,那些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房屋、熟悉的老树,都越来越小,渐渐模糊,最终化作了视线尽头一片朦胧的影子。
明浩靠在苏念棠身边,小声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怅惘,我们……我们还会回来吗?
会的。苏念棠将三个孩子都紧紧地搂在怀里,声音温柔而坚定,像是在承诺,也像是在告诉自己,这里永远是我们的根,是我们的家。无论走到哪里,我们都会回来。
牛车不紧不慢地向前,驶过了村口那棵挂满了红布条、不知道活了多少年头的老槐树;驶过了他们夏天常去摸鱼虾、冬天去滑冰的小河边;驶过了一片片刚刚返青、在晨风中如同绿色波浪般轻轻摇曳的麦田。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在脸上,却似乎也吹散了离愁,带来了远方新生的气息。
牛车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抵达了县城火车站。 站台上已是人声鼎沸,绿皮火车像一条巨大的长龙卧在轨道上,喷吐着白色的蒸汽。陆建民沉默而利落地帮他们把行李一件件搬上火车,找到对应的硬座车厢。当最后一件行李安置妥当,他站在车厢门口,看着苏念棠和三个孩子,嘴唇动了动,最终只重重地拍了拍明浩的肩膀:你是大哥,照顾好娘和弟弟。
嗯!二伯,我知道!明浩用力点头。
火车汽笛长鸣,发出即将开动的信号。陆建民跳下火车,站在月台上,对着窗口的苏念棠和孩子们挥了挥手,身影在嘈杂的站台上显得格外沉默而坚定。
火车缓缓开动,速度逐渐加快,县城熟悉的景物在窗外飞速后退。
明远因为起得太早,火车规律的摇晃让他很快就在母亲怀里重新沉沉睡去。明浩和明轩则兴奋地趴在车窗边,看着外面不断变化的风景,暂时冲淡了离别的愁绪。
娘,你看!房子变得好小!
娘,火车跑得真快!比牛车快多了!
苏念棠一边应着孩子们,一边在心里细细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到了部队,首先要安顿好行李,把新家收拾利索;然后要把从老家带来的腊味、芝麻糖和炸酱,分一些给左邻右舍,算是见面礼,也好尽快熟悉环境;还得打听一下部队的服务社、卫生所和孩子以后上学的地方都在哪里……
她下意识地伸手进衣兜,摸到了招娣绣的那方“平安”手帕,粗糙的棉布质感,歪斜却用心的针脚,仿佛还带着小姑娘掌心的温度。这个她嫁过来时显得有些沉闷、成员性格各异的家,其实一直都在用他们自己或许笨拙、或许沉默的方式,表达着最质朴也最真挚的情感。想到这里,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心底涌起一股暖流。
而此时,远在部队家属院里,林菲菲正端着一杯水,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家窗户后面。 她看着陆建军一大早就在那栋新分配的房子内外忙碌地进进出出,一会儿拿着抹布擦拭窗台,一会儿又调整着院门口新挂上的、写着“陆”字的小木牌,那专注细致的样子,是她前世今生都未曾见过的。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捏得杯子微微发响。
哼,装模作样……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神阴郁,一个乡下女人,能有什么见识和教养?等到了我的地盘,看你那副虚伪的面具能戴到几时!她仰头喝了一口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头那股莫名的焦躁和……一丝不确定。陆建军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期盼的忙碌神采,让她心里那个根深蒂固的“前世”认知,产生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那个苏念棠,难道真的和记忆中那个粗鄙不堪、虐待孩子的形象不一样?不,不可能!她一定要撕下她的伪装!
火车呼啸着向前,故乡的轮廓在身后渐渐模糊,而通往新家的道路在眼前不断延伸。苏念棠望着窗外那片广阔的、在初春暖阳下闪着光的田野,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既有对过往点点滴滴的不舍与眷恋,更有对即将开始的、充满未知的新生活的期待与憧憬。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暖洋洋的,在车厢内投下移动的光斑。她轻轻哼起了一首记忆深处、属于这个身体原主小时候、她娘教过的、带着乡土气息的古老歌谣,调子悠扬而平和。三个孩子渐渐安静下来,依偎在她身边,明浩靠着她胳膊,明轩趴在她膝头,明远在她怀里酣睡。车轮与铁轨有节奏的撞击声,混合着轻柔的歌谣,构成了一曲独特的行进乐章。
这条长长的铁轨,通向一个叫做“部队”的地方,也通向他们未来生活的全新篇章。路的尽头,有等待着她和孩子们的丈夫,有一个需要他们共同用心去经营和温暖的、崭新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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