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母亲便端来了一盆热水,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为楚鱼净面、梳头。
木梳划过长发,带着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庄重,又隐隐透着一丝颤抖。
楚鱼闭着眼,任由摆布,温热的水汽氤氲在脸上,却驱不散心底那股冰封的寒意。
那件红得刺目的嫁衣被抖开,一层层套在她身上。
布料摩擦着皮肤,带着新布特有的僵硬和凉意,紧束的腰封勒得她有些呼吸不畅。
母亲最后为她戴上那顶借来的、略显陈旧却已是村里能寻到的最好的珠花,几粒暗淡的假绒花在晨光中微微晃动。
没有喧天的锣鼓,没有热闹的送亲队伍。
吴家纳妾,排场有限,只派了一顶两人抬的青布小轿,并一个面无表情的婆子,静悄悄地停在了院门外。
父母站在门口,父亲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别过头去。
母亲眼圈红肿,强忍着泪,替楚鱼将那块绣着俗气鸳鸯的红盖头缓缓放下。
视线被一片浓烈的红色彻底笼罩。
世界隔绝在外,只剩下眼前这一方晃动的、令人窒息的暗红。
楚鱼被那婆子搀扶着,机械地迈过门槛,弯腰,坐进那顶窄小的轿子里。
轿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父母最后的身影,也仿佛彻底隔绝了她与过去的一切联系。
轿身一晃,被稳稳抬起,开始前行。
轱辘压过村中坑洼的土路,发出单调而颠簸的声响。
轿子内部空间逼仄,空气混浊,弥漫着一股新布和木头的气味。
透过轿帘的缝隙,能隐约看到外面移动的光影,听到些许早起村民的低语和议论,夹杂着几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她端坐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冰凉。
红盖头沉重地压在头顶,边缘摩擦着额前的皮肤。
就这样了吗?
她问自己。
心底那片死寂的冰湖,在这狭小空间的摇晃和颠簸中,似乎被震开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裂隙。
一些杂乱无章的、被压抑许久的碎片,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不是农家生活的点滴,而是……凌厉的剑鸣。
呼啸的天风,灼热的青炎。
还有……一张模糊的、带着狡黠与坚定的女子的脸。
那是她自己,又不是她自己。
头开始隐隐作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破一层厚厚的壁垒,挣扎着出来。
轿子似乎转了个弯,走上了稍微平坦些的路,速度也快了些。
外面传来的不再是村民的乡音,而是渐渐有了市井的喧闹,叫卖声、车马声、交谈声。
她正被带离她生长了十几年的地方,带向一个完全陌生、只有利益交换和冰冷规矩的所在。
那翻涌的碎片更加清晰了。
她仿佛看到自己手持一柄流淌着青色光晕的长剑,纵横于天地之间,快意恩仇。
看到自己指尖符箓燃烧,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看到自己在一个个险境中挣扎求生,步步为营。
那些画面带着一种无比真实的质感,与她此刻身处的这顶憋闷的、象征着屈辱和禁锢的花轿,形成了荒谬而尖锐的对比。
一种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排斥感,在她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
这身红装,这顶轿子,这条通往吴府的路……一切的一切,都错了。
大错特错。
她不是应该握着剑,斩开前路所有阻碍吗?
不是应该自由地翱翔于九天之上,追寻那虚无缥缈却令人心驰神往的长生大道吗?
怎么会像一个货物般,被塞进这方寸之地,送去给人做玩物?
“不……”
一个极轻的、带着嘶哑的气音,从她干涩的喉咙里逸出。
交叠在膝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这痛感,反而让她混乱的思绪清晰了一瞬。
盖头下的黑暗中,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原本被迷茫和麻木占据的眸子深处,一点冰冷的光芒,正艰难地穿透迷雾,一点点亮起。
轿子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前行,载着她驶向既定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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