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开始带上灼人的热度，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和……期中考前的焦灼气息。
harvard-westlake的校园被一种无声的紧张笼罩，走廊里抱着厚厚复习资料的学生步履匆匆，图书馆更是座无虚席，键盘敲击和书页翻动的声音成了主旋律。
唐珏和周燃之间的冷战，在这高压的背景下，像一块被暂时遗忘的冰，依旧存在，却无人有力气再去碰触。两人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学习共同体”模式：化学实验小组的数据分析不能不做，预备微积分的难题讨论无法避免。交流仅限于最必要的学术词汇，简洁、冰冷、高效。
“第47题，积分区域。” 周燃把平板推过去，屏幕上是他圈出的重点。
“知道。” 唐珏头也不抬，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语气硬邦邦。
Ap考试模拟在即，davis的实验项目也到了最后冲刺阶段。唐珏憋着一股劲儿，几乎住在图书馆，黑眼圈快掉到下巴。他刻意忽略周燃偶尔落在自己身上的、带着审视的目光，也忽略他递过来标注清晰的历年真题时指尖的停顿。
冷战，成了一种消耗心力的疲惫坚持。
转折发生在一个闷热的午后。唐珏在图书馆熬了个通宵，脑袋昏沉地踩着点冲进化学实验室。一进门，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周燃已经到了，坐在他们靠窗的实验台旁。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提前准备器材或检查数据。他单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按着太阳穴，背脊虽然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僵硬。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有些干裂发白。
davis正在讲台调试投影仪，没注意到角落的异常。
唐珏的脚步顿在门口，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冷着脸走到自己的位置，故意把书包“咚”地一声放在台面上。
声音惊动了周燃。他抬起头，目光有些迟滞地聚焦在唐珏身上，那双平时总是沉静锐利的黑眸，此刻蒙着一层明显的水汽和疲惫，眼下的青黑比唐珏还重。
“你……” 周燃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刚说一个字就忍不住侧过头，压抑地咳了几声，肩膀微微耸动。
唐珏的心跟着那咳嗽声猛地一缩。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才没让自己下意识地伸手去拍他的背。他板着脸，语气硬得像石头：“要咳出去咳，别传染给我，我还要考试。” 说完，他扭过头，用力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大得像是要跟全世界宣战。
周燃没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用手背抵着嘴唇，又低低咳了几声，呼吸有些急促。他勉强坐直身体，拿起实验记录本，但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davis开始讲课了，声音洪亮。周燃努力集中精神，却几次走神，笔尖在纸上划出无意义的线条。额头渗出的冷汗，在实验室明亮的灯光下清晰可见。
唐珏强迫自己盯着讲台，耳朵却不受控制地捕捉着旁边压抑的咳嗽和沉重的呼吸。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周燃拿起量筒的手都在抖，冰凉的玻璃差点脱手。
一股无名火夹杂着更深的烦躁涌上来。这只狗！都病成这样了还逞强！不要命了吗？！davis的课有那么重要？！
实验环节开始。davis要求两人一组完成一个需要精确计时的反应速率测定。
“我去拿催化剂。” 周燃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身形却晃了一下。
唐珏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力道不小：“坐着！” 声音没压住，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焦躁。
周燃被他按回椅子上，抬起有些迷茫的眼睛看他。
唐珏被他那带着水汽的、虚弱的目光看得心头一窒，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他避开周燃的视线，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刻意的凶巴巴：“看你那手抖的！别把试剂洒了污染数据！我去拿！你计时！” 说完，不等周燃反应，他快步走向讲台，动作利落地取了需要的试剂。
接下来的实验过程，气氛诡异又默契。唐珏冷着脸，动作麻利地完成所有需要精细操作的部分——量取溶液、加入催化剂、调整装置。周燃负责计时和记录，他努力集中精神，但反应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报数据的声音嘶哑低沉，写字的笔迹也比平时潦草无力。
唐珏一边操作，一边用眼角余光死死盯着周燃的状态。看到他额头冷汗越聚越多，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发颤，拿着笔的手指关节用力到发白。当周燃又一次报错一个关键时间点时，唐珏终于忍不住了。
“停！” 他猛地打断，一把抢过周燃手里的记录本和笔，语气又冲又急，“后面我来！你闭嘴别出声！” 他迅速接管了记录工作，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同时还要兼顾实验进度，动作忙乱却精准。
周燃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似乎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微微喘息着，看着唐珏绷紧的侧脸和带着薄怒却异常专注的猫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
好不容易熬到实验结束，davis宣布下课。学生们陆续离开。唐珏飞快地收拾好两人的器材，把记录本胡乱塞进书包，一把捞起自己和周燃的书包甩在肩上，动作一气呵成。
他看也没看周燃，转身就走，脚步飞快。但走了几步，他猛地停住，背对着还坐在椅子上的周燃，硬邦邦地丢下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命令：
“还不走？等着实验室关门？”
周燃看着他紧绷的背影，撑着桌子，有些吃力地站起来。他没有说话，沉默地跟上唐珏的步伐。脚步虚浮，比平时慢了许多。
唐珏听着身后拖沓虚浮的脚步声，心里的烦躁和那点隐秘的担忧像藤蔓一样疯狂缠绕。他脚步放慢了些，却始终没有回头。
走出教学楼，午后的阳光刺眼而灼热。唐珏站在树荫下，等周燃慢慢走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唐珏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动作有些粗鲁地从周燃口袋里掏出他的车钥匙，然后转身走向周燃停在不远处的车。
“上车。” 他拉开副驾驶的门，语气依旧硬邦邦，眼神却不容置疑地盯着周燃。
周燃看着他，沉默了几秒，最终没有拒绝，顺从地坐进了副驾驶。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眉宇间是强撑后的深深疲惫。
唐珏绕到驾驶座，发动车子。他车技不算娴熟，但开得很稳。车厢里一片沉默，只有空调送风的轻微声响和周燃压抑的、沉重的呼吸声。
车子停在周燃公寓楼下。唐珏熄了火，解开安全带，侧头看向副驾上的人。周燃闭着眼，似乎睡着了，但眉头依旧紧锁，呼吸灼热。
唐珏心里的那点坚持，在那张苍白疲惫的脸上彻底溃不成军。他认命地叹了口气，下车，绕到副驾，拉开车门。
“喂，到了。” 他声音放低了些，伸手去扶周燃的胳膊。
周燃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但看到是唐珏，身体下意识地放松了些许，借着唐珏的力道下了车。他的身体很烫，隔着薄薄的校服衬衫，热量清晰地传递到唐珏手上。
唐珏心里一沉。他不再说话，几乎是半搀半架地把人弄进电梯，上楼，开门，塞进卧室的床上。
“药箱在哪？” 唐珏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周燃指了指床头柜。唐珏翻出体温计，动作不太熟练地甩了甩，塞进周燃嘴里：“含着！”
周燃看着他紧绷的小脸和强装镇定的样子，很配合地没动。
五分钟后，唐珏拿出体温计一看：38.9c。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里的懊恼和担忧瞬间盖过了一切。他手忙脚乱地翻药箱，找到退烧药和消炎药，又冲去厨房倒水。水杯递到周燃嘴边时，动作有些急，水洒了一点在周燃的衬衫领口。
“啧！” 唐珏懊恼地皱眉，想找纸巾。
一只滚烫的手却轻轻覆在他拿着水杯的手背上，力道很轻，带着安抚的意味。
唐珏动作一僵，抬头。
周燃看着他，因为发烧，眼神有些湿漉漉的，褪去了平时的冷静疏离，只剩下纯粹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他声音嘶哑，几乎只剩气音：“……没事。”
两个字，像羽毛轻轻扫过唐珏紧绷的心弦。
唐珏看着他那副难得一见的、卸下所有防备的虚弱样子，心里那堵名为“冷战”的冰墙，“轰”地一声，彻底坍塌了。什么误差棒，什么小数点，什么倔强，在眼前这个人真实的病痛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抽回手，默默拿纸巾擦干周燃领口的水渍。然后，他把药片塞进周燃手里，看着他吃下去，又给他掖好被角。
“睡吧。” 唐珏的声音终于软了下来，带着点别扭的温柔，“我……我去熬点粥。”
他转身想走，手腕却被一只滚烫的手轻轻握住。
力道很轻，甚至有些虚弱，却带着不容挣脱的意味。
唐珏回头。
周燃闭着眼，眉头依旧紧锁，呼吸灼热，似乎已经陷入半昏睡的状态。但他握着唐珏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了些，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挽留。
那滚烫的温度，和这无声的、全然的依赖，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唐珏心中最后一丝防线。
他没有挣开，只是就着这个姿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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