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关于误差棒和小数点的争执，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在两人之间无声地扩散。
冷战，在唐珏单方面的宣布和周燃沉默的应对中，正式拉开帷幕。
唐珏说到做到，把“不理周燃”贯彻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早晨，他特意提早十分钟出门，完美避开储物柜前的“偶遇”。
暖手宝？自己充！
书包？自己背！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走廊，目不斜视，仿佛旁边那个沉默的高大身影是团空气。
周燃看着他刻意挺直的、带着点倔强弧度的背影，没有像往常一样跟上去并肩走，只是放慢了脚步，隔着三五步的距离，沉默地缀在后面。
他的目光落在唐珏空荡荡的手上——
那里本该是他递过去的暖手宝的位置，眼神沉了沉，没说什么。
化学实验课成了低气压的重灾区。
唐珏全程冷着脸，动作麻利得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需要传递东西？
把试管架往周燃那边“哐当”一放，力道精准，刚好停在周燃手边一厘米处，既不碰到，又明确传达着“别碰我”的信号。
周燃拿起试管架，指尖甚至没碰到唐珏刚才放的位置。
他依旧精准地完成自己的部分，只是在唐珏因为心不在焉差点把试剂标签贴错瓶子时，极其迅速地伸手，用指尖按住了那张快要滑落的标签纸，然后不动声色地挪开。
“标签。”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唐珏被那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指尖一缩，心脏也跟着漏跳一拍，随即是更汹涌的恼怒。
一把夺过试剂瓶，动作粗鲁地把标签贴正，咬着牙没吭声。
周燃则已经转过头，专注地记录数据，侧脸线条冷硬。
图书馆的靠窗座位彻底失去了吸引力。
唐珏抱着书，在离那个“专属座位”最远的角落安营扎寨。
阳光透过高窗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他却觉得有点冷清。
余光忍不住瞟向靠窗的方向——
周燃一个人坐在那里，背脊挺直，面前摊着书，手指在平板上滑动，专注得仿佛周围空无一物。
那股被无视的感觉比争吵更让人憋闷。
唐珏烦躁地翻开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手指悬在周燃的头像上，最终还是没忍住，点进了聊天框。上次对话还停留在冷战前，周燃提醒他报告截止时间。
他手指在输入框上敲敲打打，删删改改：
「暖手宝没电了。」（不行，太弱！）
「报告davis给了A-。」（关他什么事！）
「你晚上吃的什么？」（……太没骨气了！）
他最终一个字没发，气呼呼地把手机塞回口袋。一抬头，正好撞上图书馆管理员推着还书车经过他桌边。管理员阿姨是个慈祥的华裔，笑着小声问：“tang，怎么一个人坐这边了？和Zhou闹别扭了？”
唐珏脸一热，硬邦邦地回：“没有！这边……安静！”
阿姨了然地点点头，没再多问，推着车走了。唐珏却觉得更烦躁了。连外人都看出来了！
***
放学铃响，唐珏第一个冲出教室。他不想再看到周燃推着车等在校门口的样子，也不想再经历那种被沉默注视的煎熬。他背着书包，闷头往公寓方向走，脚步飞快。
走到公寓楼下的小超市，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冰箱空了，总不能饿死自己。他胡乱拿了几包泡面、速冻饺子和一盒牛奶，走到收银台。
“hey, tang!” 收银员是个热情的白人大叔，“Just these? No more snacks for your partner?” (嘿，唐！就这些？不给你搭档带点零食了？) 大叔显然也熟悉了总是结伴出现的两人。
唐珏脸一僵，含糊地应了一声：“No, thanks.” (不用，谢谢。) 飞快地扫码付钱。
拎着购物袋走出超市，傍晚的风带着凉意。他刚走到公寓楼门口，脚步顿住了。
周燃就站在门廊的阴影里，靠着墙，单肩挎着书包，手里……拎着一个印着旁边那家唐珏最喜欢的港式茶餐厅Logo的纸袋，里面透出诱人的食物香气。
他显然是在等他。
唐珏的心脏猛地一跳，随即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有点得意，有点酸涩，还有点……更生气了。他凭什么觉得带个外卖就能当没事发生？他倔强地别开脸，装作没看见，拿出钥匙去开门。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就在唐珏准备闪身进去、再次把门甩上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比他更快地伸了过来，稳稳地抵住了门板。
唐珏动作一滞，猛地抬头，对上门口周燃的目光。
周燃的眼神很深，不像之前几天那种带着审视的冷硬，而是沉沉的，像压抑着什么。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纸袋，不容分说地塞进了唐珏拎着超市购物袋的臂弯里。
纸袋沉甸甸的，温热的触感隔着袋子传来，是刚出炉的虾饺和烧卖的香气。
唐珏愣住了，手臂被那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一沉。他想推开，想吼他“谁要你的东西”，但周燃的动作太快，塞完纸袋，那只抵着门的手就收了回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交接程序。
“趁热吃。” 周燃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说完，他深深地看了唐珏一眼，那眼神复杂，有无奈，有纵容，甚至……有一丝极淡的疲惫。
然后，他什么也没再说，转身就走。脚步依旧沉稳，背影在傍晚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直。
唐珏僵在门口，臂弯里一边是冰冷的速食泡面，一边是温热诱人的精致茶点。那鲜明的对比，像一盆冷水浇在他心头那点倔强的火上。
他看着周燃沉默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看怀里温热的纸袋，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食物香气。周燃刚才的眼神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那不是胜利者的姿态，那是一种……退让。
他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慢慢滑坐到地上。购物袋和纸袋散落在脚边。他拿起那个茶餐厅的纸袋，打开，里面果然是他每次必点的虾饺皇、蟹籽烧卖，还有一小盒他随口提过一次觉得不错的姜撞奶（当然，备注了去姜）。
他甚至能想象出周燃站在茶餐厅排队的样子，或者打电话订餐时清晰地说出他所有忌口的样子。
唐珏捏着一个小小的虾饺，指尖能感受到那温热的、软糯的触感。他慢慢咬了一口，鲜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很好吃，比速冻饺子强一万倍。
可为什么……心里更堵得慌了？
他拿起手机，点开周燃的微信。聊天框还停留在几天前。他看着那个黄昏的剪影头像，手指悬在屏幕上很久很久。
最终，他没有打字。只是默默地把手机放在一边，把脸埋进膝盖里。
周燃在退让。
用他沉默的方式，用他精准记住他所有喜好的方式。
他在说：你可以闹，但别饿着自己。
这只……狡猾的、纵容的、底线总为他后移的……小狗。
唐珏把头埋得更深了，心里的天平在倔强的“不能就这么算了”和被妥帖照顾的“暖意”之间，剧烈地摇晃着。他知道自己拿捏住了周燃的纵容，可这“胜利”的滋味，却有点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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