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檐角刚笼上暮色，廊下便已悬起了一串串羊角宫灯，暖黄的光晕透过细绢灯罩漫出来，将青砖地映得一片融融。
沈眉庄站在正殿门口，指尖拂过门边那盆新换上的红梅，花瓣上还凝着傍晚的清露，冷香混着殿内飘出的甜香，倒比寻常日子多了几分活气。
“娘娘，各宫的主子们该到了。”采韵捧着件银狐坎肩过来，轻轻搭在沈眉庄肩头：
“夜里风凉，仔细些好。”
沈眉庄拢了拢坎肩，正待说话，便见院门口传来脚步声，敬贵妃牵着温宜公主的手走在前头，身后跟着端妃，两人正低声说着什么。
温宜穿着件水红色的小袄，梳着双丫髻，见了沈眉庄，挣开敬贵妃的手便跑过来，脆生生喊：“惠娘娘！”
“快进来，外面冷。”沈眉庄笑着拉住她的手，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掌心：
“几日不见，温宜又长个子了。”
「齐二哈：三阿哥又长高了。」
敬贵妃走进来，目光扫过殿内，见条案上摆着一溜儿描金漆盒，里面盛着蜜饯、干果，墙角的炭盆烧得正旺，笑道：
“你倒是费心了，瞧着你这般筹备，六阿哥的生辰，应当是极其热闹的。”
“孩子三岁生辰，总该添些喜气。”
沈眉庄引着她们往里走，又对迎出来的弘旭道：“旭儿，叫敬娘娘，端娘娘。”
其实，她与端妃并无交集，端妃也是从年贵人倒台之后才在后宫行走，只是，客人来了，总不能赶出去。
弘旭穿着件宝蓝色的小锦袍，领口滚着圈白狐毛，像只圆滚滚的小团子，依言喊了人，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温宜手里的琉璃小兔子——
那是敬贵妃刚让内务府给淘来的玩意儿。
温宜见状，大方地把兔子塞到他手里：“给你玩，我还有个玉的。”
正说着，祥嫔、和嫔、莞嫔几位也到了——
祥嫔穿了件藕荷色绣玉兰花的宫装，头上簪着支赤金步摇，见了弘旭便笑：
“这孩子，越发体面了。”
说着从宫女手里接过个锦盒：
“这是我同身边的丫头一起做的虎头鞋，六阿哥试试合脚不。”
和嫔是个温和的，把一个木雕的小木马递过去：
“我还记得在家时弟弟有个这样的小木马，能玩到十多岁，便找内务府也给娘娘的六阿哥做了个。”
“娘娘莫要嫌弃。”
惠贵妃笑道：“这般精致的小木马，莫说弘旭了，本宫都喜欢得紧。”
恪嫔是蒙古来的，性子直率，手里捧着个银质的长命锁，沉甸甸的，上面錾着“岁岁平安”四个字：
“我们草原上的规矩，孩子生辰要戴长命锁，保他无灾无难。”
诚贵人最是年轻，手里拎着个小巧的食盒，红着脸道：
“我……我学着做了些豌豆黄，不知道合不合六阿哥的口味。”
沈眉庄一一谢过，让小安子把礼物收起来，又招呼众人入座。
暖阁里早摆好了圆桌，中间是个描金的寿桃大饽饽，周围摆着十来道精致小菜：
翡翠烧卖、水晶虾饺、奶酥油卷，都是些适合孩子吃的软糯吃食，另有几样下酒的冷碟，是给她们几个准备的。
“今日没叫旁人，就咱们几个亲近的，随意些才好。”
沈眉庄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多谢各位来给旭儿捧场。”
“该谢的是我们。”端妃浅啜一口茶，目光落在弘旭身上，他正被温宜拉着在一旁玩木马，小脸蛋红扑扑的：
“瞧六阿哥这模样，就知道你把他养得多尽心。”
祥嫔夹了块芙蓉糕给温宜，笑道：
“可不是，前几日我去给太后请安，还见六阿哥在御花园里追蝴蝶，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哪像眉庄刚生他那会儿，小得像只猫似的。”
提起弘旭刚落地时的光景，沈眉庄眼底漾起柔意：
“那时候他总闹夜，一晚上要醒四五回，本宫抱着他在廊下走，常常是天快亮了才能合眼。”
祥嫔叹了口气：“养孩子就是这样，累是累，可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会叫额娘，会走路，心里比什么都甜。”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众人心里，端妃与几个新人膝下空虚，恪嫔养的七阿哥弘旻也是从前的富察氏生的孩子，听着都有些怔忡——
沈眉庄点了点那碟子杏仁酥：
“姐妹们尝尝这个，是用新下来的杏仁做的，不腻。”
和嫔最是爱热闹，见孩子们玩得欢，便提议：“咱们行个酒令吧？输了的罚吃一块山楂糕，酸掉牙的那种。”
恪嫔拍手赞成：“好啊，就说带‘春’字的诗句，谁接不上来就认罚。”
“我先来，”祥嫔笑盈盈开口：“‘春风又绿江南岸’。”
端妃跟着道：“‘春眠不觉晓’。”
敬贵妃略一思忖：“‘草长莺飞二月天’。”
轮到和嫔，她眼珠一转：“‘春城无处不飞花’。”
恪嫔接口：“‘最是一年春好处’。”
诚贵人脸微红，小声道：“‘春风送暖入屠苏’。”
众人都看向沈眉庄，她正看着弘旭把木马拉到温宜跟前，两人头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闻言笑道：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一圈下来，竟是都接上了，和嫔懊恼地拍了下手：“没意思，都这么会念书，该换个俗点的。”
正闹着，采宁端着寿桃饽饽过来，笑着说：“小厨房刚蒸好的，让六阿哥、七阿哥和温宜公主一起切开吧，图个双喜临门。”
弘旭、弘旻和温宜被拉到桌前，一人拿着把小巧的银刀，在沈眉庄和敬贵妃、恪嫔的指引下，小心翼翼地把饽饽切成小块。
弘旭举着自己切的那块，颠颠地跑到端妃面前：“端娘娘吃。”
又给每个人都递了一块，小脸上满是得意。
温宜也学着他的样子，把自己切的分给众人，敬贵妃看着女儿，眼里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我们温宜也懂事了。”
弘旻的小手也抓着一小块寿桃饽饽，递到恪嫔嘴边：“额娘，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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