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镇的秋天,总带着几分药材晒干后的清香。今年,这熟悉的药香里,却似乎混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不安的涩味。
镇东头的陈老先生家,低沉的哀乐取代了往日的诵书声。老先生是个退休老师,一辈子与诗书为伴,身子骨向来清瘦,入了秋咳喘的老毛病便容易犯。儿女孝顺,特意托人从县里仁心堂请了方子,抓了药,回来精心熬制成膏方,指望着能给先生滋阴润肺,好好调养一番。
谁知这昂贵的膏方吃下去不到三天,陈老先生非但没见好,反而咳得更厉害,夜里更是烦躁难眠,嘴唇干得起皮。家人只当是药性慢,或是虚火被勾起,耐着性子又喂了两日。结果就在前天夜里,老先生突然一阵剧咳,竟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随即倒在榻上,再没醒来。
“虚不受补啊……老先生这身子太弱,经不起大补……”前来帮忙料理后事的邻居们私下叹息着,将原因归咎于此。陈家人虽悲痛,却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怪自己心急,害了先生。
李廷也去了陈家吊唁。作为镇上医生,他与陈老先生虽交往不深,但亦有几分敬重。灵堂上,听着陈家儿女哽咽着叙述先生最后的惨状,尤其是那触目惊心的吐血,李廷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虚不受补导致吐血并非不可能,但通常有个过程,且多伴有其他体征。陈老先生这情况,来得似乎太过突兀猛烈了些。
他目光扫过灵堂角落,那里放着还没来得及完全清理掉的药罐和些许药渣。心中一动,他走上前去,对陈家儿子温言道:“节哀。老先生的方子,能否让我看一眼?或许……或许能从中吸取些教训,日后也好更谨慎些。”
陈家儿子红着眼眶,将县里仁心堂开的方子递了过来,又指了下那药渣:“药都在那儿了,也没啥好看的了……”
李廷先看方子。方子是经典的滋阴润肺路线,以沙参、麦冬、天冬、生地为主,佐以川贝母、杏仁化痰止咳,配伍严谨,用量平和,并无明显不妥之处。
他接着蹲下身,仔细拨弄那堆已经半干的药渣。药材种类与方子无误,但当他捻起一块最大的、应该是天冬的药材时,指尖传来了一种异常的湿黏和板结感。
正常蜜炙过的天冬,应该是质地柔润,带有蜂蜜的甜香和光泽。而手中的这块,颜色更深暗,表面似乎覆盖着一层极细的、不易察觉的白色晶粒,闻起来除了微弱的甜味,还隐隐有一丝咸涩气。
这绝不是蜜炙!这像是……被盐渍过?!
李廷的心猛地一沉。盐咸入肾,主沉降。若将本该蜜炙滋阴的天冬改用盐渍,其药性会从甘寒润肺陡然变为咸寒下行,强行将本已虚浮的上焦之火引逼下行,极易损伤阴络,导致吐血!这对于本就阴虚的陈老先生来说,无异于火上浇油,甚至是釜底抽薪!
这绝非药方之过,而是药材本身被人动了手脚!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那块异常的天冬,又安慰了陈家几句,便匆匆离开。
还没等他理清头绪,第二天上午,卫生院里又传来一阵骚动。几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位衣着华贵、却痛苦呻吟不止的妇人冲了进来。
是镇上开粮行的张老板的夫人!张夫人素有风湿痹症,关节疼痛多年。
“ 李医生!快救救人啊!昨天喝了新抓的药酒,今天一早起来就浑身疼得像被针扎!关节又红又肿,碰都碰不得!”一人急声喊道。
李廷上前查看,只见张夫人面色潮红,额头冷汗直冒,全身关节肿胀发热,触之痛不可忍,与往日风湿寒痹的酸痛感截然不同!这分明是热毒炽盛之象!
“药酒呢?方子呢?”李廷急问。
那人递上一个棕色的药酒瓶和一张方子。方子是常见的祛风散寒除湿方,多用乌头、附子、威灵仙等辛温燥烈之品,以酒为引,增强药力。对于张夫人以往的寒湿症候,本是对症的。
李廷打开瓶塞,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和药味扑面而来。他倒出少许药酒在掌心,仔细观察颜色,又凑近闻了闻。酒色深褐,但仔细看,似乎沉淀着一些不该有的细微杂质。气味除了酒的辛辣和药材的苦辛,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类似于石灰水的碱涩气!
他心中一凛,蘸取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极危险,请勿模仿),舌尖除了辛辣,更传来一阵持久的麻木刺痛感!
这是……附子炮制不当,毒性未去反增的迹象!而且,这酒里似乎还多了别的东西!
附子大辛大热,有毒,需经过严格炮制(如用胆巴水浸泡、长时间蒸煮)降低毒性方能入药。若炮制不及,毒性残留,与酒相合,则如烈火烹油,不仅不能祛寒,反而会引动内火,攻窜经络,导致剧痛和热毒之症!
又是一起药材问题!
李廷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短短两日,一死一重病,皆因看似对症的方子却用了被恶意篡改过的药材!
这绝不是偶然的药材质量问题或医疗失误!
是有人,利用极其高超且隐蔽的手段,在精准地篡改药性,将救人的良药,变成杀人的毒物!
一股带着药香的寒意,悄然袭遍了李廷的全身。
第八桩诡案,就在这救死扶伤的卫生院里,在这浓郁的药香掩盖下,无声地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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