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示栏前挤满了人，议论声嗡嗡地响成一片，说什么的都有。
“我靠！秦灵零分？！”
一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猛地挤到前排，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上次微观经济学的论文我瞄过一眼，那解题思路简直非人类！钟老头这次下手也太狠了吧？”
他旁边戴着厚眼镜的室友推了推眼镜，语气倒很平静：
“规则就是规则。钟教授眼里最容不得沙子。”
“什么渠道？不就是她家……”
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压低声音，但周围几个人都竖起了耳朵，“我表姐在吴县那边的农业局实习，说那天去收购的车队，阵仗可吓人了，一看就不是普通公司。秦灵的报告里要是引用了那种数据……”
“诶，话也不能这么说，”
另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插话，他手里还抱着本《国富论》，“秦灵之前那些模型构建和数据分析能力是实打实的。这次说不定是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只是巧合？吴县甘蔗品质好，被大公司看中也正常吧。”
“巧合？”
一个穿着时髦、妆容精致的女生轻笑一声，语气有些微妙。
“哪来那么多巧合。不过也好，省得有些人总以为靠着家世就能一路绿灯。你看时与欢和谢珩，人家那做得多踏实，从联系农户到设计活动，都是自己一点点跑出来的，这才叫真本事。”
她说着，下意识地理了理自己的卷发。
“就是，”她旁边短发女生附和道，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羡慕，“而且他们那个项目多有意思啊，自己挖土豆盲盒，听说预约都排到下个月了。比某些光有架子、结果交个零蛋的‘大小姐’靠谱多了。”
但也有人小声嘀咕：
“可我听说秦灵那个报告构思特别牛，是什么全产业链整合加沉浸式体验开发，比单纯卖土豆盲盒格局大多了……”
“格局再大，没落地就是空谈。”
一个看起来像学生干部的男生总结道，“钟教授这分判得没毛病，给所有想走捷径的人提个醒。咱们学校的实践课，看的是你亲手做了什么，不是比谁的想法更天花乱坠。”
人群边缘，两个大一的学妹怯生生地讨论着：“学姐好厉害啊……不过零分也太可惜了。”
“是啊，感觉她好神秘，平时都见不到人……”
“但你们不觉得，这样反而更酷了吗？就像电影里那种隐藏实力的主角……”
外院刚下课，几个女生抱着书往外走，话题自然也绕不开今天的“大新闻”。
“内院也太爽了吧！又是去乡下种地，又是搞什么盲盒，这实践课跟玩似的，还都能做出成绩。”
一个长发女生感叹道，捏了捏自己因为久坐而酸疼的肩膀，“再看看我们，除了presentation就是python，最多也就是模拟个商务谈判，没劲透了。”
“人家那是‘卓越计划’，选拔标准多高啊，没两把刷子能进去？”她的室友，一个短发干练的女生接口，但眼里也有向往，“不过时与欢学姐是真的强，脑子活，行动力也快。我还去他们的体验活动现场看了，布置得挺用心的。”
“我和时与欢学姐的合照！”另一个圆脸女生兴奋地拿出手机展示照片，“他们最后的答辩的时候我去听了，逻辑超清晰，数据也扎实，怪不得满分。”
“哎，你们看最后……”
一个一直沉默看手机的女生突然把屏幕转向大家，上面是公示的截图，她的手指点在最下面一行，“秦灵，零分。怎么回事啊？她不是一直传说级别的吗？”
圆脸女生凑过去看了看，撇撇嘴：
“好像是报告违规了吧。具体不清楚，但钟教授那么严格，肯定有原因。不过……她就算零分，感觉跟我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语气里有点说不清是疏远还是别的什么。
“也是。”
长发女生点点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公示栏方向，“走吧，还得去图书馆占座呢，下周三又要交精读分析了。”
学院图书馆顶层，秦灵独自坐在老位置。
她面前摊着笔记本，屏幕上正是那份只有提纲和前期数据的“报告”。
零分。
她盯着那个红色的圈和数字，看了很久，然后慢慢地、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肩膀垮下来一点，一直挺直的背脊也微微松弛，露出些许疲惫。
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钟老头那句严厉的质问：
“你的报告呢？我要看的是你如何将想法一步步实践出来的过程！不是看资本怎么替你清场！”
她当时是什么反应？好像是愣了一下，然后……就没然后了。
能说什么？
说“老师，我还没开始‘写’，地里的‘纸’就被人先收走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混合着荒诞，涌了上来。
她甚至有点想笑，不是开心的笑，是那种“这都行？”、“我还能怎么办？”的哭笑不得。
计划得再周详，构想得再宏大，也架不住现实不按剧本走。
她的“甘蔗迷宫”、“品牌故事”、“体验经济闭环”……所有的蓝图，都随着那些被成捆运走的甘蔗，一起被“收购”了。
她总不能凭空变出甘蔗，或者去找收购商说“麻烦你们先还回来，等我写完报告再买”吧？
这零分，扣得她一点脾气都没有，甚至有点认命。
在吴县甘蔗出售这个项目上，她就像个准备了半天考试，却发现考题在开考前一秒被换掉的考生，只能交白卷。
她拿起手机，点开钟老头的对话框。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打打删删，最终只发出去一句干巴巴的：
「钟老师，这次……学生没什么可说的，接受结果。（老实.jpg）」
发送。
连“心服口服”都懒得加了，反正老头也不会信。
“接受结果。”
她低声重复了一遍，扯了扯嘴角，笑容有点涩。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她太高估自己对局面的完全掌控力，也太低估了现实世界的意外性。
她关掉报告页面和新闻推送，合上笔记本。
窗外的天光渐渐暗淡，校园里的灯火次第亮起。
零分像个小丑的红鼻子，暂时贴在了她“学霸”的面具上，有点滑稽，有点刺眼。
但面具之下，那双眼睛在最初的愕然和无奈过后，渐渐恢复了清明，甚至燃起了一点被挑战到的、不服输的火星。
钟老头用零分给她划了条线，也上了一课：有些游戏，光有俯瞰全局的视野和资源还不够，还得学会在泥地里一步一步走出自己的脚印，并且，准备好迎接所有不按常理出牌的意外。
好吧。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消息……
她站起身，把东西收进书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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