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回廊尽头卷来,吹得檐下铜铃轻晃。我贴着墙根前行,掌心紧握那张残页,焦黄纸角已被冷汗浸软。方才禁术阁外的脚步声早已远去,可胸口玉珏的余温仍在,像一道未熄的火线,顺着血脉爬向四肢。
我不能等。
赤羽今晚值守南殿,按例要陪魔族使节饮至三更。这是唯一的机会。调兵令牌在他手中已三日,若再不夺下,边军换防令一出,离渊便可名正言顺撤换我安插在若水关的暗哨。
我拐入侧巷,从袖中取出一只青瓷小瓶。瓶身冰凉,是前几日我在药房顺走的“沉魂露”,无色无味,混酒即化。我将瓶口微倾,几滴清液滑入随身携带的酒囊——那是我为巡夜准备的暖身酒,此刻已成诱饵。
主殿灯火通明,笑语喧沸。我混在侍女队列里低头穿行,裙摆扫过门槛时顿了顿。赤羽坐在右首第三席,玄甲未卸,肩头披风沾着酒渍。他举杯与使节对饮,神色松懈,却仍保持着护翼惯有的警觉,眼角余光不断扫视四周。
我端起托盘,走上前去。
“护翼大人,新烫的南荒桂酒,驱寒用的。”声音压得低,却不显怯。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冷笑:“私生女也配递酒?”
我垂首,指尖稳稳托着盘底:“是翼君吩咐,今夜不可怠慢贵客。这酒……是我亲手温的。”
他盯着我片刻,终于伸手接过。我退后两步,隐入柱影。看他仰头饮尽,杯底朝天,心跳才稍稍放缓。
一刻钟后,他起身离席,脚步已有迟滞。我尾随其后,借廊下灯笼熄灭的刹那闪身入暗,一路跟至他居所外。
门未上锁。
我推门而入,屋内烛火昏黄,赤羽已倒在榻上,呼吸沉重。我快步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檀木匣果然在最底层,表面刻着“调”字纹路,边缘嵌着一圈暗红血石。
第一道机关是灵纹锁。我将禁术阁带出的符咒残片覆于掌心,聚魂术的余温尚存,恰好能遮掩我的灵力波动。符纸贴上匣面,纹路微微发亮,随即归于平静。
第二道是机括扣。我抽出短刃,刀尖探入缝隙,轻轻一挑,听见“咔”一声轻响。
第三道是血印锁。我咬破指尖,血珠滴落凹槽。锁面微颤,裂开一道细缝。
匣盖弹开。
令牌静静躺在黑绒布上,通体漆黑,正面浮雕双翼交叠,中央刻着“调兵”二字。我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字痕,黑光骤起!
一股灼流顺指骨直冲手腕,皮肉发出焦糊声响。我闷哼一声,想抽手却无法挣脱,仿佛有无数细针扎进血脉,层层剥离。眼前一黑,识海翻涌,幻象突现——
三百年前,母亲跪在圣殿前,手中也捧着一块相似令牌。她抬头望向王座上的男人,声音颤抖:“我愿以血证忠,只求您放过孩子……”
“贱婢之血,焉能触我翼族军令!”
一脚踹出,令牌飞落尘埃,母亲摔在地上,嘴角渗血。而那个男人,缓缓站起,黑翼展开,阴影笼罩整个殿堂。
幻象碎裂。
我喘息着睁眼,手仍被令牌死死吸住。黑光游走如蛇,越缠越紧。我咬牙,另一只手猛地拔出短刃,刀锋抵上手腕——若再不斩断经脉阻隔,整条手臂都会废掉。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有趣。”
我浑身一僵。
那笑声低沉缓慢,带着久居高位的漠然,像冰锥刺入脊背。我强行扭头,看见离渊从门外缓步走入。他未着铠甲,只披一件墨色长袍,袖口银线绣着翼族图腾。灯火映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你竟真敢来。”他走近,目光落在我被黑光缠绕的手上,“还妄图握住它。”
我终于挣脱,踉跄后退一步,左手迅速将令牌推回匣中。右手焦黑肿胀,几乎无法弯曲。可我仍死死攥着藏在内衣里的布片——半卷血翼咒还在。
“若只为试探,您大可不必亲自前来。”我开口,嗓音沙哑,却不抖。
离渊轻笑一声,踱至我面前。他太高,逼得我不得不仰头。可那双眼,冷得不像活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查什么?”他忽然抬手,掌心按上我胸前令符,“禁术阁的门,不是谁都能开的。你抄走的东西,我全看过。”
我瞳孔微缩。
“你还以为,凭一点残咒、几句疯话,就能调动翼族大军?”他俯身,气息拂过耳际,“告诉你又何妨——这令牌,认的是纯血皇嗣。双生之血,一脉相承。你母亲是凡人,你身上流的,不过是一半的废物血。”
他话音未落,掌心猛然发力。
一股巨力撞向心口,我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后背狠狠砸上墙壁。喉间一甜,鲜血溢出嘴角。四肢发麻,像是被抽去筋骨,动弹不得。
可我还站着。
我撑着墙,一口咬破舌尖,用剧痛逼自己清醒。视线模糊了一瞬,又慢慢清晰。我盯着他,一字一句:“那您告诉我……三百年前,是谁在若水桥头,亲手杀了那个‘凡人’?”
离渊眼神一凝。
空气仿佛凝固。
他忽然笑了,笑得极冷。抬手掐住我脖颈,将我提离地面。窒息感瞬间袭来,双脚悬空乱蹬,指甲抓挠着他手腕,却留不下一丝痕迹。
“你说对了。”他声音低哑,“是我杀的。她挡路,该死。你也一样——只要敢碰不该碰的东西,灰烬也要再烧一遍。”
我踢不动了,手垂下,意识开始涣散。
可就在即将昏厥之际,颈间玉珏忽地一热。
不是警告,不是安抚。
是一种牵引。
仿佛有谁,在极远的地方,轻轻唤了我的名字。
离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低头看向我胸口。玉珏在衣料下隐隐发光,温润却不张扬。
他盯着看了片刻,忽然松手。
我跌落在地,蜷缩着咳嗽,血沫从唇边滑落。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只蝼蚁。
“令牌你拿不走,秘术你也参不透。”他转身欲走,却又停下,“但你可以继续试。我会看着你,一步一步,把自己烧成真正的灰。”
门关上前,他留下最后一句:
“下次来,记得带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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