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坡的风比刚才更沉了,带着一股湿土混着腐肉的气息扑在脸上。我伏在巨石后,掌心那道旧痕还在发烫,像是有根线从地底往上拽着血脉走。三只魔物就在林子里,啃咬声断断续续,偶尔夹杂一声低吼,听得人耳膜发紧。
我攥紧手中的两块尖石,指节被硌得生疼。不能硬拼,它们成群出没,速度快,撕咬狠,正面撞上必死无疑。我得把它们分开。
左边传来窸窣响动,是那只最瘦小的,正沿着腐树根往坡下探。我抬手,将第一块石头甩进左侧密林深处。石子撞断枯枝的声音刚落,那魔物立刻窜了出去,四爪踏地如风。
就是现在。
我从右侧绕出,第二块石头已经捏在手中。另一只体型稍大的正低头嗅着地面,我瞄准它后腿,用力掷出。石子精准砸中关节处,它猛地一抽,嘶叫起来,血顺着皮毛往下淌。
它转身就扑。
我没退,反倒迎上去,在它腾空跃起的瞬间侧身翻滚,短刃顺势抽出,划过它膝腱。黑血溅在我袖口,腥臭刺鼻。它哀鸣着摔倒,挣扎着想爬,却撑不起腿。
剩下的两只停住了。一只蹲在腐尸旁,耳朵竖起,盯着我;另一只缓缓后退,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咆哮。它们对视片刻,忽然同时转向受伤的同伴,一前一后拖着它往林子深处退去,连看都没再看我一眼。
我喘着气,靠在石上,手心全是汗。短刃还握在手里,刀身幽蓝光泽一闪而逝,像是吸了血之后微微震颤了一下。我盯着刀锋,没动。
它们退了,不是怕我,是觉得我不值得再战。伤了一只,剩下两只也无心恋斗,宁可放弃地盘也不愿冒风险——这些低阶魔物虽凶残,却也有本能的取舍。
我站直身子,朝坡下喊:“现在!北坡下有药草,快去采!要治伤的!”
声音传下去,荒村方向有了动静。几个人影从土屋间冒出来,犹豫着往坡脚靠近。那个瘦高个跑得最快,手里还抓着个破布袋。他蹲下扒开石缝,果然挖出几株南星草,叶子带锯齿,根茎青褐。
“真有!”他回头大喊。
更多人开始上前,但动作迟缓,眼神仍带着惧意。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怕魔物回来,怕我骗他们送死。
我几步走到坡腰最高处,抽出短刃,狠狠插进脚边一块裂开的岩石缝里。刀身没入一半,嗡鸣一声,莲纹在日光下泛出微弱银光。
“我在这儿守着。”我声音不高,却压过了风声,“谁敢退缩,下次遇险我也袖手旁观。”
人群一顿。
有人抬头看我,眼里闪过惊疑。那个瘸腿老者拄着木棍站在土台边缘,目光落在我插在地上的短刃上,眉头皱得很深。他没说话,只是慢慢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人群前面。
这一动,其他人也开始踱步。女人抱着孩子,男人背着破筐,一个个靠近北坡底部,在石缝里翻找起来。有人挖到整株草药,小心包好塞进怀里;有人掰下叶子直接嚼了,说伤口火辣辣的疼能缓一缓。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人回来了。瘦高个递给我一把南星草,额头上全是汗:“够吗?”
我点头:“够了。”
他咧嘴一笑,缺了半颗门牙:“那你可得说话算数。”
我没笑,只把草药分下去,每人一份。那个最先响应的女人接过草时手都在抖,她怀里的孩子发烧了,脸烧得通红。我把最后一份捣碎的汁液涂在他额上,她突然跪下来,磕了个头。
我没拦她。
老者一直没走。等人都散了,他还站在原地,低头卷起裤管,露出小腿上那道旧伤。颜色发暗,边缘泛紫,显然是陈年毒伤未清。我蹲下,从怀里取出一点新采的草根汁液,轻轻抹在他伤口周围。
他身体一僵,猛地吸了口气:“这……能止痛?”
“暂时压住毒性。”我说,“彻底拔除得用火焙法,你现在受不住。”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你娘是谁?”
我手顿了一下。
“教你的?”他追问。
“她说这草只长在背阴石缝,见光活不过半日。”我继续敷药,声音平得没有起伏,“别的,没来得及告诉我。”
他闭了嘴,但眼神变了。不再是那种试探的、观望的冷光,而是像看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藏在岁月后面很久的那种。
他扶着木棍慢慢站直,面对众人,声音沙哑却清晰:“小恩人救我们吃食,又治伤……若你们还有点良心,就该知道怎么选。”
没人说话。
但他抬起手,指向我:“我这条命早该死在战场上,多活一天都是赚的。从今往后,我跟着她。”
静了几息。
然后,瘦高个走上前,单膝点地:“我也跟着。”
接着是女人,孩子,老人……一个个站到土台前。有人跪下,有人抱拳,有人只是默默点头。没有誓言,也没有口号,但他们的眼神变了,不再涣散,不再麻木。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胸口有什么东西松开了。
我从袖中取出短刃,放在掌心。莲纹安静地躺着,幽蓝光泽微闪,像在回应某种无声的召唤。我抬起头,望着这群衣衫破旧的人,说:“我要去找一样东西,很危险。它可能不在这里,也不在明天就能找到。但我不会停下。你们真的愿意跟我走?”
风吹过荒村,掀起草屑和尘土。
所有人齐声应道:“你救了我们,这条命就是你的!”
我握紧短刃,将它重新藏回袖中。这时,掌心那道浅痕又开始发热,比之前更烫,几乎像在灼烧。我低头看去,发现皮肤下的痕迹竟微微泛起一丝银光,顺着血脉往手臂蔓延,一闪即逝。
土台下,人们已经开始清点草药、分配食物。有人提议搭棚,有人愿去探路。我站在高处,听见他们低声议论我的名字,语气里多了敬畏,也多了期待。
夜色渐浓,北坡方向传来一声兽吼,遥远而沉闷。
我望向那里,手指不自觉抚过刀柄上的莲花纹。
八瓣缺一。
而我的指尖,正落在那空缺的位置。
我收回手,把短刃按进袖口深处。远处,一只乌鸦掠过天际,翅膀剪开暮云,飞向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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