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中短刃滚烫的那一瞬,我听见瓦片被掀开的声音。
屋檐上的视线只停留了一瞬,便迅速退去。我没有抬头,但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我脸上时的迟滞,像是认出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风从破庙四面灌进来,吹得残幡乱晃,灰土簌簌落在肩头。我攥紧刀柄,指节发麻,另一只手已将残卷贴身藏好。他们已经知道我在这里了。
可我还不能走。
刚才那一幕投影绝非偶然。刀悬空中,莲纹生光,那人影跪坐废墟、黑翼展开的画面,像一根线,把我与某个遥远的过去连了起来。我不懂阵法,也不通血脉秘术,可这把刀——它在回应我触碰莲花刻痕的动作。香炉底座的八瓣纹路缺了一角,而刀柄上的莲纹恰好少了一瓣。若两者能合,会不会揭开母亲之死的真相?
外面再无声响,但我知道,方才窥视之人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不到半炷香,远处林间传来极轻的振翅声,不是鸟雀,也不是夜枭,而是布帛般的滑动,像有人披着暗袍在树梢疾行。紧接着,一道黑影掠过庙门,在门槛外顿了片刻,又悄然退去。他们是在传讯。
我缓缓后退,靠向角落的断墙。那里有堆倾塌的梁木,勉强能遮住身形。只要对方落地,我就有机会冲出去。可就在我调整呼吸的刹那,袖中短刃猛地一震,仿佛感应到了什么逼近的气息。
不是杀意,是命令。
一种自上而下的压制感,如同无形的锁链从天而降,压得我膝盖微弯。这不是灵力波动,更像是某种权柄的降临——属于统治者的威压。我咬牙撑住,额头渗出冷汗。这感觉,我在南荒流民营里从未感受过,却本能地明白:这是来自翼族圣殿的禁令之力。
与此同时,庙外的林子彻底安静下来。
连风都停了。
片刻后,那股压迫感如潮水般退去,仿佛下令之人已收回神识。我喘了口气,指尖仍抵在刀柄上。他们没有进来,也没有动手。就像昨夜那个蒙面人一样,他们在忌惮。
而这忌惮,正源于这把刀。
我低头看它,幽蓝光泽已然褪尽,莲纹也恢复平静。可掌心那道浅痕还在,隐隐发热,像烙印,又像召唤。我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敢动我,不是因为我强,而是因为这把刀所代表的东西——它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十二岁的孤女手中,更不该在此时此地,唤醒沉睡的阵纹。
除非……它认我为主。
这个念头刚起,庙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划破夜空。三长一短,是翼族暗卫撤退的信号。紧接着,林间数道身影腾空而起,朝着北方疾驰而去,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
他们走了。
但我清楚,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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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翼族圣殿。
高阶探子单膝跪在主殿外,黑纱覆面,左耳缺失处结着陈年疤痕。他低着头,双手捧着一枚玉符,指尖微微发颤。玉符上浮着一行血字:“破庙现异光,短刃自浮,古纹共鸣。”
殿内静得可怕。
离渊坐在主位,玄色锦袍垂落如夜,衣摆的黑翼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他手里握着一只青瓷茶盏,指腹轻轻摩挲杯沿,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
“你说,她碰了香炉上的莲花纹?”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刃刮过石面。
“是。”探子低头,“属下未能靠近,但感知到灵力波动异常,非寻常血脉所能引动。且……那把短刃曾短暂悬浮,莲纹生光,似有传承觉醒之兆。”
离渊的手指一顿。
茶盏边缘出现一道细裂。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眼。烛火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幽暗的火苗。
“你确定是那把刀?”
“刀柄莲纹无误,与皇室典籍所载一致。且……”探子顿了顿,“她触碰阵纹时,庙顶的禁行令符自动激活,属下尚未点燃传讯玉牌,便已被强制撤离。”
殿内空气骤然凝固。
离渊慢慢放下茶盏,放在案上时发出极轻的一声“咔”。下一瞬,他五指收紧——
瓷片爆裂。
碎片溅落金砖,划出数道血痕。
他盯着掌心流出的血,眼神却没有丝毫波动。片刻后,他抬手抹去血迹,冷冷道:“活捉她回来。”
“遵命。”探子低头应下。
“若途中反抗?”他问。
离渊站起身,走到窗前。夜风掀起他宽大的衣袖,露出手腕上一道陈年伤疤,形状如莲瓣残缺。
“格杀。”他说,“但尸体要完整带回。”
探子心头一凛,叩首退出。
离渊立于窗前,望着北方夜空。那里,正是南荒边境的方向。他沉默良久,忽然开口:“传令兵。”
一名黑甲侍从快步上前。
“封锁蚀骨瘴林所有出口,清查通往魔域的隐秘通道,若水河岸加派双倍暗哨。”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钉,“另外,召集军议,一个时辰后议事厅见。”
“是!”
侍从转身欲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离渊从袖中取出一枚黑玉令牌,递过去,“若有人问起此次行动目标……就说,追捕一名盗取皇室信物的逃奴。”
侍从接过令牌,低头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
离渊回到案前,翻开一本古旧卷册,纸页泛黄,封皮写着《翼族嫡系兵鉴》。他翻到某一页,手指停在一幅插图上——一柄短刃插入阵眼,周围八瓣莲纹环绕,中央一人背生黑翼,跪地献祭。
画旁小字写着:“莲启则嗣现,血承方为君。”
他盯着那行字,良久未动。
窗外,北风呼啸,卷起一片黑色羽毛,撞在窗棂上,旋即化作灰烬飘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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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破庙之中。
我正准备起身转移,忽然察觉地面微震。
不是脚步,也不是风动,而是某种更深沉的律动,从地底传来,像心跳,又像钟鸣。我蹲下身,手掌贴地,感受到一股极细微的灵流在泥土下穿行,方向直指南边——魔域边缘。
那是流民聚集之地。
我收回手,望向庙外漆黑的林子。他们虽已退去,但我知道,这张网正在收紧。而我手中的刀,怀里的残卷,还有那道掌心不散的烙印,都在逼我做出选择。
要么藏下去,等他们找到我。
要么——主动踏入那片荒芜之地,看看这把刀,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我站起身,拍去衣上尘土,将短刃重新藏入袖中。临出门前,最后看了一眼香炉底座的莲花纹。
八瓣缺一。
我伸手抚过那空缺的位置,忽然觉得,那里本该嵌着什么。
比如——一把刀的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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