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木门在身后发出“吱呀”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人。李青扶着云逍的胳膊,脚步还有些发虚——刚才王木匠化作的阴鳞怪虽被制服,但其临死前引爆的怨气却震得整个地窖都在摇晃,若非云逍用桃木剑撑起结界,三人恐怕都要被埋在坍塌的砖石下。此刻夜风灌入衣襟,带着乱葬岗特有的腥气,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还冷?”云逍察觉到她的瑟缩,脱下身上的青布道袍披在她肩上。袍子上还带着他的体温,混着淡淡的艾草香,驱散了不少寒意。“刚才在地窖里受了惊,回去让苏荣给你煮碗安神汤。”
李青把脸埋在温暖的袍子里,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气息,心里却想起王木匠临死前的眼神——那里面有疯狂,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他……真的是被逼的吗?”她轻声问,声音细若蚊蚋,“镇上的人说,他儿子是三年前那场瘟疫死的,当时刘财主扣了赈灾的药材……”
“被逼不是作恶的理由。”云逍的声音沉了些,目光扫过远处刘财主家紧闭的朱漆大门,“就像阴无常以‘收枉死魂’为借口吸食生魂,鼠妖以‘饿极’为理由偷食孩童,本质上都是放纵心魔,沦为邪祟的傀儡。”他顿了顿,握住李青微凉的手,“你记住,道心的修行,从来不是看境遇,是看选择。”
李青似懂非懂地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云逍道袍上的盘扣。那是枚桃木做的扣子,上面刻着极小的“镇邪”符文,是云逍亲手刻的。她突然想起刚才在地窖里,这枚扣子曾在阴鳞怪的黑气中亮起微光,像是在无声地守护。
“走快点吧,”苏荣背着药箱跟在后面,手臂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渗出的血迹染红了半条绷带,“油灯快灭了,这附近的阴气比刚才重了不少。”她举着油灯照向四周,昏黄的光晕里,乱葬岗的白幡在风中扭曲,像无数只招手的鬼爪。
就在这时,云逍突然“嘶”了一声,下意识地按住胸口。李青连忙问:“怎么了?”
“锦囊。”云逍的脸色有些发白,从怀里掏出那个绣着艾草纹的锦囊——此刻它烫得惊人,青布上的纹路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泛着诡异的暗红色,“它在发烫,比上次遇见阴无常时还厉害。”
苏荣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这是……有极强的阴邪之物在靠近!”她举着油灯四处扫视,火苗突然剧烈摇晃,朝着破庙的方向变绿——那里有东西!
三人猛地回头,只见破庙的横梁上不知何时挂了一串铃铛。那些铃铛是用墨黑色的木头做的,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细看竟与阴鳞怪面具上的纹路如出一辙。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铃舌——那不是金属,而是一截截细小的指骨,白森森的,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随着夜风轻轻晃动,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这声音初听清脆,听久了却让人头晕目眩,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往脑子里钻。李青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握着桃木剑的手又开始发抖,连带着云逍披在她身上的道袍都在微微颤动。
“捂住耳朵!”苏荣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从药箱里掏出两团沾了艾草汁的棉花,塞进自己和李青耳中,“这是‘摄魂铃’,阴无常的法器!铃舌用的是枉死孩童的指骨,声音能勾人魂魄!”
云逍没有捂耳朵,他正死死盯着那串铃铛,眉头拧成了疙瘩。“不对,”他沉声道,“阴无常的法器不该有这么重的怨气,这铃铛……像是被人用禁术炼化过。”他突然想起王木匠临死前的话——“我只是替主家办事”,心里咯噔一下,“是刘财主!他不止养了阴鳞怪,还勾结了阴无常!”
话音未落,那串铃铛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指骨铃舌碰撞的声音越来越响,竟在破庙前的空地上掀起一股黑色的旋风。旋风中隐约出现无数人影,都是些孩童的模样,哭哭啼啼地往三人这边扑来——是被铃声勾来的生魂!
“不好!”苏荣甩出数根银针,针尖在空中连成一道银网,暂时挡住了生魂,“这些孩子的魂魄还没被完全炼化,若被铃声勾进铃铛里,就再也投不了胎了!”
云逍的锦囊烫得几乎要烧起来,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李青,护好苏荣!”他抽出桃木剑,剑身在月光下爆发出耀眼的金光,“我去摘了那铃铛!”
“我跟你一起去!”李青扯掉耳中的棉花,声音因急促的呼吸而发颤,“我的桃木剑能克阴气!”
云逍刚要拒绝,却见她已经握紧了剑,眼神里的坚定和刚才在地窖里一模一样。他想起自己说过的“勇气是怕得发抖时仍会举起武器”,突然改了口:“紧跟在我身后,不许超过三步!”
两人冲向破庙,李青举着桃木剑护在云逍身侧,剑身上的金光与他的剑交相辉映,竟在身前织成一道金色的屏障。那些扑来的孩童生魂撞上屏障,像是撞到了无形的墙,停在原地茫然四顾,哭声渐渐小了下去。
“对他们念‘往生咒’!”苏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正用银针给那些徘徊的生魂“引路”,“他们被怨气困住了,听到经文会清醒过来!”
李青立刻照做,虽然记不全完整的经文,却凭着小时候听庙里和尚念过的片段,一句句念了出来。她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那些孩童生魂听到声音,眼神渐渐清明,纷纷往苏荣那边飘去,像是找到了归途。
眼看就要冲到横梁下,那串铃铛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指骨铃舌上渗出黑血,滴落在地上,瞬间化作无数只小老鼠,吱吱叫着往两人脚上爬——又是鼠妖!
“这些畜生!”云逍挥剑劈向鼠群,金光闪过,鼠妖纷纷化作黑灰,却又源源不断地从铃铛下钻出来,像是杀不尽的潮水。他心里清楚,不摘了那铃铛,这些鼠妖就会一直出现。
“我去引开它们!”李青突然喊道,她调转方向,挥剑砍向离铃铛最远的一只鼠妖,故意将金光往旁边引,“你趁机摘铃铛!”
云逍一愣,随即明白了她的意图。这些鼠妖受铃铛操控,哪里有阳气就往哪里扑,李青这是要用自己当诱饵。“小心!”他叮嘱一声,借着鼠群被引开的间隙,纵身一跃,跳上了破庙的横梁。
横梁上积满了灰尘,踩上去“咯吱”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云逍稳住身形,伸手去摘那串铃铛,指尖刚触到墨黑的木柄,就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手臂往上爬,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拽他的魂魄。
“呵……”
阴冷的笑声突然在耳边响起,云逍猛地转头,只见横梁另一端站着个黑袍人,斗笠压得极低,帽檐下露出的下巴泛着青灰色——是阴无常!他手里提着那盏乌木灯笼,灯笼里的绿光正顺着横梁往云逍这边蔓延,所过之处,木头纷纷腐朽发黑。
“这铃铛,可不是谁都能碰的。”阴无常的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带着湿冷的潮气,“云逍,你师父没教过你,不该碰的东西别碰吗?”
云逍握紧桃木剑,剑身上的金光与灯笼的绿光撞在一处,发出“滋滋”的响声。“我师父教我的是,见了邪祟,就得斩!”他挥剑直取阴无常的面门,却被对方轻易躲过,黑袍下摆扫过横梁,带起的黑气竟将桃木剑的金光震得黯淡了几分。
“就凭你?”阴无常冷笑一声,突然抬手,乌木灯笼里飞出无数条黑色的锁链,链头带着倒钩,直取云逍的咽喉——正是往生崖困住他的“锁魂链”!
云逍侧身躲过,锁链却缠住了他的脚踝,倒钩深深嵌入皮肉,传来一阵剧痛。他低头一看,伤口处正迅速发黑,蚀骨草的毒性竟被这锁链引动了!
“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阴无常一步步逼近,灯笼里的绿光越来越盛,“交出炼魂鼎的下落,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
“做梦!”云逍忍着剧痛,灵力灌注剑身,桃木剑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光,竟将锁魂链烧得通红。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就在这时,横梁下传来李青的喊声:“云逍,接着!”
一道金光从下往上飞来,是李青的桃木剑!她显然是见云逍遇险,竟将自己的剑扔了上来。云逍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剑柄,两柄桃木剑在手,金光瞬间暴涨,竟将阴无常逼得后退了半步。
“有点意思。”阴无常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诧异,“这丫头的剑,怎么比你的还纯?”
云逍没有答话,两剑齐出,金光如瀑布般落下,直劈阴无常手中的灯笼。这一剑凝聚了他所有的灵力,阴无常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拼命,仓促间举起灯笼抵挡,“咔嚓”一声脆响,乌木灯笼竟被劈成了两半!
灯笼破碎的瞬间,横梁上的绿光骤然消散,阴无常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身形变得有些透明。云逍趁机斩断锁魂链,反手摘下那串“摄魂铃”,纵身跃下横梁。
“我们走!”他落地后一把拉住李青,苏荣已经带着那些孩童生魂退到了安全地带,正焦急地等着他们。
阴无常站在横梁上,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斗笠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猩红。他弯腰捡起破碎的灯笼,黑袍下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尖利的爪子,指甲缝里渗出黑血。“跑得了吗……”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炼魂鼎的线索,还在你们身上呢……”
***离开破庙很远,云逍才敢停下脚步。他将那串“摄魂铃”用符纸层层包裹,塞进怀里,锦囊的温度这才渐渐降了下去,只是青布上的艾草纹已经变得黯淡,像是失去了光泽。
“这铃铛怎么办?”李青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刚才阴无常说,它和炼魂鼎有关?”
“不止有关。”云逍靠在一棵老槐树下喘息,脚踝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这铃铛是炼化生魂的‘引子’,而炼魂鼎是‘容器’。刘财主和阴无常勾结,先用铃铛勾走孩童生魂,再用鼎炼化,最后交给阴鳞怪修炼——这就是他们的整个链条。”
苏荣正在给云逍处理伤口,闻言眉头皱得更紧:“那王木匠说的‘主家’,恐怕就是刘财主背后的人。能同时驱使阴无常和阴鳞怪,这势力怕是不小。”她用银针挑出云逍伤口里的黑血,“而且阴无常刚才说‘炼魂鼎的线索在你们身上’,是什么意思?”
云逍从怀里掏出半块青铜令牌,正是从阴鳞怪黑袍里找到的那半块。“应该是指这个。”他将令牌递给苏荣,“这令牌是阴司物件,另一半多半在刘财主手里,两块合在一起,或许就能找到炼魂鼎的下落。”
李青突然想起什么,从云逍披在她身上的道袍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之前那只被净化的野猫留下的毛发,上面还沾着些淡淡的金光。“这东西……有用吗?”
苏荣接过毛发,放在鼻尖闻了闻,眼睛突然亮了:“有用!这上面有被你阳气净化过的气息,能暂时屏蔽阴邪之物的追踪!”她将毛发分成三份,给每人手里塞了些,“快收好,阴无常肯定还在后面跟着。”
夜色越来越深,三人不敢停留,借着月光往百草堂的方向赶。路过乱葬岗时,李青回头望了一眼,破庙的方向已经恢复了黑暗,只有那串被摘走铃铛的横梁在风中孤零零地晃动,像个失去了牙齿的嘴。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手——桃木剑给了云逍,此刻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云逍似乎察觉到了,将其中一柄剑递给她:“拿着,双剑合璧,威力才大。”
李青接过剑,指尖触到熟悉的剑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她看着云逍脚踝的伤口,又看了看苏荣手臂上渗出的血迹,突然觉得肩上的道袍重了起来——那不仅是温暖,是信任,是沉甸甸的责任。
“等找到炼魂鼎,解决了刘财主,我们就去给那些孩子立块碑吧。”李青轻声说,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立在百草堂后面,让他们能闻着药香,睡得安稳些。”
云逍和苏荣都没有说话,但李青能感觉到,他们握着自己的手,都紧了紧。
夜风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锦囊贴在云逍的胸口,虽然不再发烫,却像是在无声地提醒着他们——前路依旧凶险,阴无常的铃铛还在暗处作响,炼魂鼎的秘密藏在更深的黑暗里。
但只要三人并肩而行,只要手里的桃木剑还在发光,只要心里的那份勇气还在,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李青握紧剑柄,加快了脚步。月光落在她的侧脸,映出她眼里闪烁的光,像极了破庙里那盏永不熄灭的油灯。
百草堂的方向,已经能看见微弱的灯火了。那里有等待着他们的孩子,有熬好的安神汤,有……无论多晚,都会为他们亮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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