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雨,比京城更添几分刺骨的寒。雨水混合着未干的血迹,在城墙斑驳的砖石缝隙间蜿蜒流淌,汇成一道道淡红色的溪流。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火油燃烧后的焦糊味,以及湿冷泥土的腥气,构成一幅战后地狱般的图景。
南宫陌屹立在城头,玄色铠甲上遍布刀剑划痕与凝固的暗红,雨水顺着他冰冷的银色面具边缘不断滴落。方才那场守城战,北狄人如同疯蚁,悍不畏死地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箭矢如蝗,滚石擂木耗尽,最后甚至短兵相接,血战良久才将敌人暂时击退。将士们伤亡不小,疲惫与绝望的气息,如同这阴冷的雨雾,弥漫在幸存的守军之间。
他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城下堆积如山的敌我尸首,扫过远处北狄大营在雨幕中连绵的灯火,最终落回城内那些相互搀扶、包扎伤口的士兵身上。兵力、粮草、药材、士气……每一样都如同勒在他脖颈上的绞索,越来越紧。
“王爷!”一名亲卫踉跄着冲上城楼,甚至来不及抹去脸上的雨水和血水,声音带着撕裂般的焦急与悲痛,“黑风坳……我们派去焚粮的兄弟……遭遇了埋伏!是北狄的主力精锐!他们……他们好像早就知道我们会去!”
尽管心中已有不祥预感,亲卫的话依旧像一柄冰冷的铁锥,狠狠戳击在南宫陌的心口。一千精锐,那是他手中最后一把锋利的尖刀,是他打破僵局唯一的希望!如今,竟落入早有准备的埋伏!
是谁走漏了风声?军中必有内奸!而且,级别不低,能接触到如此核心的军事机密!
一股暴戾的杀意瞬间从他眼底涌起,周身散发的寒气几乎让周围的雨水都为之凝滞。他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铠甲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悲悯与凝重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王爷……还请节哀。”
王监军不知何时也登上了城楼,他撑着一把油纸伞,试图遮挡风雨,但依旧被斜刮的雨水打湿了官袍的下摆。他手中捧着一份卷轴,上面盖着醒目的京城兵部加急印信。
“王爷,下官刚收到兵部八百里加急文书……”王监军的声音带着一种沉痛,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算计与快意,“文书上说,因国库空虚,漕运不畅,原定于本月送达的后续粮草辎重……恐……恐要延迟半月方能起运。陛下……陛下也是忧心忡忡,寝食难安,望王爷体恤朝廷艰难,务必……务必坚守待援。”
延迟半月?!
南宫陌心中冷笑。如今存粮仅够五日,延迟半月,与断粮何异?这分明是一道催命符!是要活活饿死他这三万将士!皇帝和朝中那些蠹虫,为了除掉他,竟不惜以边境安危、数万将士性命为代价!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内有奸细,外有强敌,援军无望,粮草将尽,奇袭失败……几乎所有的生路都被堵死。绝望的情绪,如同瘟疫,开始在某些将领眼中蔓延。
南宫陌猛地转身,面具下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两把淬毒的利刃,直刺王监军。王监军被他看得心底发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伞沿的雨水溅湿了他的靴面。
“坚守?”南宫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交击般的冷硬与决绝,穿透雨幕,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将士的耳中,“本王自然会坚守到底。但守,不是坐以待毙!”
他不再看王监军那令人作呕的嘴脸,目光扫过城头所有注视着他的将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悍勇:“北狄以为断了我们的粮,埋伏了我们的奇兵,就能困死我们?做梦!”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指向城外北狄大营的方向,在雨中划出一道寒芒:“他们埋伏了我们一千兄弟,我们就用这一千兄弟的血,点燃复仇的烽火!他们没有料到,真正的杀招,从来不止一个!”
他并非没有后手。兵行险着,岂能不留余地?黑风坳是明谋,吸引注意,而另一支更小、更精锐的队伍,早已通过只有他知晓的、连地图上都未曾标注的悬崖秘径,潜入了北狄大营更核心的区域——他们的主帅大帐附近!焚粮是手段,擒贼擒王,才是最终的目的!只是这条路,更为凶险,成功率更低,他原本寄望于双管齐下,如今,只能将全部希望押注于此。
他的话语,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涟漪。将士们看着他屹立雨中的身影,看着那柄指向敌营的利剑,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冥王还未放弃!他们追随了多年的战神,还未认输!
“传令!”南宫陌声音斩钉截铁,“全军戒备,随时准备出击接应!告诉兄弟们,援粮就在路上,陛下绝不会抛弃我等边关将士!”他明知是谎言,但此刻,信念比粮食更重要。
“是!”周围的将领精神一振,轰然应诺,迅速散去传达命令。
王监军脸色微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南宫陌那冰冷无情的目光逼视下,最终悻悻地闭上了嘴,握着那卷催命文书,灰溜溜地退下了城楼。
风雨依旧。南宫陌独自站在城头,任由雨水冲刷。内心的焦灼与暴戾并未平息,但他将其死死压住。他不能乱,不能倒。
就在这时,他仿佛心有所感,伸手探入内甲暗袋,指尖触碰到那封贴身收藏的信笺。那单薄的纸张,带着她的气息和那枚浅淡的海棠花瓣,在此刻,成了他冰冷杀戮世界中,唯一能触摸到的温暖与柔软。
他想起了她信中那句藏在密语下的期盼:“望君珍重,盼归期。”
他必须回去。回到那个有她在的、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回到暂时栖身的营帐,避开众人,再次提笔。案几上,是刚刚收到的、关于京城方面暗中克扣冥王府用度、散布流言的密报。他心中怒火翻腾,恨不能立刻提兵回京,将那些欺辱她的人碾碎。
但最终,落在信纸上的,却不是这些血腥的算计与冰冷的战报。
他写下了近日一场小规模接触战的胜利,寥寥数语,轻描淡写。然后,笔锋一转,写道:
“此间月色,被烽烟所蔽,浑浊不堪,不及府中庭院所见之清亮万一。”
这句话,仿佛只是战地将领对故乡风物的一点寻常怀念。但只有他知道,这是在回应她信中关于月色、关于北斗的密语。他在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的牵挂,他记得府中的安宁。而紧接着,他写下了全信最重要的一句:
“待尘埃落定,戎马归京,必与卿共赏中天皓月,再无烽烟阻隔。”
这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都更郑重。这是一个承诺,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承诺,一个将军对妻子的承诺。他承诺会活着回去,会结束这一切,会给她一个安稳的未来,会兑现与她共赏明月的约定。
没有提及眼前的生死危机,没有诉说内心的疲惫与暴戾,他只将一份胜利的捷报(无论多么微小)和一个关于未来的、坚定的诺言,跨越千山万水,送往她的手中。
他将信纸折好,唤来绝对信任的亲卫,令其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送回京城。然而,就在信使带着这封承载着诺言的信件离开大营后不久,一名浑身浴血、几乎只剩下一口气的士兵,被人从悬崖下的密道出口抬了回来——他正是那支执行真正“擒王”任务的精锐小队中,唯一的生还者。他带回的消息,让南宫陌瞳孔骤缩:他们成功潜入了,也发现了北狄主帅的位置,但就在动手前一刻,他们看到王监军的那名心腹,竟与北狄的一名高级将领,在营帐阴影处,秘密交谈!内奸,果然出在最高层!而且,他们的行动,恐怕早已在对方的监视之下!真正的猎杀,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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