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别院内的救治,是一场与死神争夺时间的隐秘战斗。陈微儿凭借对宇文渊旧疾的深入了解和连日来对医案的钻研,以银针疏导其淤塞心脉,又冒险用了两味药性峻烈却对症的通络化瘀之药,勉强将宇文渊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疫毒引发的持续高热和虚弱,仍需时间慢慢清除调理。
宇文渊虽未完全清醒,但意识已恢复些许清明。在偶尔清醒的片刻,他强撑着听取萧寒关于时疫蔓延和朝堂动荡的禀报,眉宇间锁着深深的疲惫与凝重。太医院束手,民心惶惶,甚至已有言官隐晦地指责皇子们(包括他)无能,致使天降灾祸。
“殿下,”陈微儿端着药碗进来,见他挣扎欲起,轻声道,“您需静养。”
宇文渊靠回引枕,目光沉沉地看向她,因高热而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外面……情况如何?”
陈微儿将药碗递给他,沉吟片刻,决定直言:“很不好。疫情扩散极快,太医署方子无效,死亡日增。再不想办法控制,恐生大乱。”
宇文渊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锐光一闪:“你有办法?” 这几日的救治,他已深切体会到眼前这个女子医术思路的奇特与有效,那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太医院循规蹈矩的、近乎野性却直击要害的智慧。
陈微儿心念电转。她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风险,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献计防疫,若成,则是救民于水火的不世之功,能极大提升她的地位和价值;若败,或被视为妖言惑众,则可能万劫不复。但看着眼前男人眼中的期盼和窗外弥漫的恐慌,她深吸一口气,决定赌上更大的筹码。
“臣女确有一些浅见,或可一试。”她放下药盘,神色郑重,“此次时疫,依臣女浅见,主要通过病人咳出的飞沫和近距离接触传播。故欲控制疫情,关键在于‘隔’与‘防’。”
“隔?防?”宇文渊凝神细听。
“是。”陈微儿拿起桌上一张宣纸,寥寥几笔勾勒出简易示意图,“第一,严格隔离。应立即将已发病者集中移至城外特定区域(如废弃军营、寺庙)统一医治,与健康人群彻底分开。其居住过的地方,用醋熏、石灰洒扫,彻底消毒。与病患密切接触者,也需单独观察数日,无病征方可解除。”
她顿了顿,继续道:“第二,阻断传播。所有照料病患的医官、兵士,以及可能接触人群的官吏,需佩戴‘口罩’。”她用手比划着,“用多层洁净棉布或纱布缝制,罩住口鼻,可有效阻挡大部分飞沫。同时,严禁人群聚集,集市、酒楼暂闭,百姓尽量减少外出。”
“第三,公开透明,安定民心。”陈微儿强调,“官府需每日张贴告示,通报疫情真实数据(已病、已愈、已死),公布防疫措施,避免谣言四起。组织人手熬制普适的清热解毒汤药,在各坊市设点,免费发放给百姓饮用,增强体抗力。”
这一套结合了现代防疫思想和古代可行性的方案,条理清晰,操作性强,听得宇文渊眼中异彩连连。他久居上位,深知这套办法若能推行,不仅可有效控疫,更能彰显朝廷作为,稳定人心!
“口罩……隔离……”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新鲜词,目光灼灼地看向陈微儿,“此法,确有可能奇效!只是……朝中那些老顽固,未必肯信,更未必肯做。”
“所以,需要一位有力者牵头,更需要一个‘示范’。”陈微儿迎上他的目光,意有所指,“殿下若能在此别院率先严格执行此法,令仆役佩戴口罩,划分清洁区与潜在污染区,严格控制人员进出。待殿下康复,此法之效,便是不言自明的实证。届时再由殿下向陛下建言,阻力会小很多。”
她这是在建议宇文渊以身作则,既是为了防疫,也是为了积累政治资本。
宇文渊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看清她平静面容下隐藏的究竟是何等的心思与魄力。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赞赏与决断:“好!就依你之言!萧寒!”
“属下在!”萧寒应声而入。
“传令下去,别院即日起封闭管理,按陈小姐所言,严格执行隔离与口罩佩戴之法。所需物资,立刻去办!”宇文渊下令,虽气息仍弱,却恢复了往日的威严。
“是!”萧寒领命,看向陈微儿的目光充满了敬佩。
接下来的日子,晋王别院成了京城第一个实行严格防疫的“样板区”。所有人员佩戴口罩,分区管理,定时消毒。陈微儿更是亲自指导熬制药汤,分发给别院众人。效果是显着的,别院内再无人新增感染,宇文渊的病情也一天天好转。
消息不胫而走。起初是嘲讽和怀疑,但当别院真的有效控制了疫情,而外面依旧混乱时,风向开始转变。一些有识之士开始认真思考这套方法。
数日后,身体初愈的宇文渊,身着亲王常服,亲自入宫面圣,将陈微儿的防疫策略条陈上奏,并以自身别院为例,证明其有效性。
皇帝正为疫情焦头烂额,闻听此法,又见宇文渊(这个曾身染疫气却康复的皇子)亲身印证,龙心大悦,当即下旨,命京兆尹和太医院协同,全城推行“隔离法”与“口罩令”,并公告天下,安定民心。
奇功立显,名动京城
严格的防疫措施迅速在京城铺开。病患得到集中救治,传播途径被有效切断,免费药汤安抚了恐慌的百姓。虽然疫情不可能立刻消失,但蔓延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死亡人数开始下降。
“口罩”和“隔离法”成了街头巷议的新词,而提出此计的“安国侯府陈小姐”之名,也随着官府的告示和晋王势力的有意推动,迅速传遍朝野。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因舞蹈诗歌闻名的才女,而是以其惊人的智慧和务实有效的方略,真正进入了权力中心的视野。
功劳簿上,首功自然是晋王宇文渊的“勇于任事、献策有功”,但明眼人都知道,背后出主意的是谁。皇帝甚至下旨,褒奖安国侯教女有方,赏赐若干。
安国侯府内,柳氏接到赏赐时,脸色铁青,几乎捏碎了手中的帕子。她万万没想到,这场时疫,竟然成了陈微儿一步登天的契机!
而陈微儿,此刻却异常平静。她知道,这份“奇功”带来的不仅是荣耀,更是无尽的关注和潜在的危险。她已彻底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与晋王的关系也更加紧密且复杂。未来的路,注定更加波澜壮阔,也更加步步惊心。
但无论如何,她已凭借自己的智慧,在这座皇权至上的城池里,刻下了属于自己的第一道深刻印记。接下来的棋,该怎么走,主动权,似乎更偏向她这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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