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似乎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寨子里只剩下火星噼啪的爆裂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老兵埃丹的指认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摩根——这位曾经的刚铎军士长，此刻面如死灰，眼神中的凶戾被一种更深沉的痛苦和绝望所取代。
他靠着门框，阔剑拄地，支撑着微微颤抖的身体。
哈涅尔深吸一口冰凉的空气，压下心中的震惊。
他看向埃丹，沉声道：“埃丹，告诉他，只要他和里面的人放下武器投降，我以哈多家族的名义起誓，可以饶他们不死，并给他们一个陈述和公正审判的机会。”
埃丹立刻转向摩根，语气复杂地喊道：“摩根！你听见了吗？这位是哈涅尔大人，哈多家族的嫡系！他承诺给你们一条生路！放下武器吧！别再错下去了！”
“哈多家族？”
摩根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瞥了哈涅尔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讥讽和刻骨的恨意，他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落在雪地上，瞬间冻结。
“呸！贵族！又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承诺？审判？哈哈哈……三年前，我们也相信承诺！我们也等待过公正！”
他的情绪骤然失控，声音拔高，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回荡在风雪呼啸的寨子里：
“我曾经也是个骄傲的战士！穿着刚铎的铠甲，握着刚铎的利剑，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为了身后的白城，我和我的兄弟们义无反顾！我们相信我们守护的是正义，是荣耀！”
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
“可是刚铎背叛了我们！米那斯提力斯那些坐在温暖宫殿里、满口谎言的政客背叛了我们！他们用我们的忠诚和热血，换来的是什么？是抛弃！是冰冷的死亡！”
摩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
“三年前！我和五十名兄弟，奉命深入哈拉德边境调查异动！我们被数倍于己的哈拉德人发现、包围！我们没有退缩！我们浴血奋战，坚守待援！我们派出了最机灵的兄弟回去求援！我们相信，刚铎绝不会抛弃她的战士！”
他的眼中涌出浑浊的泪水，瞬间在冰冷的空气中变得冰凉。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求援的人石沉大海！援军永远没有到来！我们等来的，只有哈拉德人越来越多的包围，还有……还有从某个隐秘渠道传来的消息——我们的行动是不被承认的，我们成了需要被抹去的麻烦！”
“五十个兄弟！五十条活生生的人命！就那样一个个倒在我面前！为了一个被上级否认的任务！为了那些政客肮脏的交易或者可耻的失误！”摩根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只有我！只有我像条野狗一样，拖着这身伤痕和耻辱，从尸山血海里爬了出来！刚铎不要我了！白城抛弃了我！你让我怎么回去？回去接受那些刽子手虚伪的审判吗？！”
他的控诉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听闻者的心头。
布雷恩和那些老兵们脸色铁青，紧握着武器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们能感受到摩根话语中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绝望，那是一个被信仰和组织彻底背叛的战士的悲鸣。
就连哈涅尔，也感到心头一阵沉重。
他毫不怀疑摩根话语的真实性，这种肮脏的政治牺牲，在任何世界、任何时代都可能发生。
但是，理解他的痛苦，不代表认同他的选择，更不代表可以放任他继续为祸！
就在布雷恩想要开口劝说，气氛凝重得几乎要凝固时，哈涅尔却突然动了。
他无视了布雷恩下意识伸出的、想要阻拦他的手，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双方对峙的中央空地上，站在了离摩根只有数步之遥的地方。风雪吹拂着他深色的斗篷，猎猎作响。
他抬起手，银剑直指摩根，年轻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同情或畏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法官般的威严和怒火。
“摩根！”哈涅尔的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和摩根痛苦的余音，“你口口声声说，是刚铎背叛了你？是米那斯提力斯的政客背叛了你和你的兄弟？”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摩根的灵魂。
“我告诉你，你错了！大错特错！”
哈涅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斥责：
“刚铎，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你摩根，和你的五十名兄弟！”
摩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暴怒，似乎想要反驳。
但哈涅尔不给他机会，语速更快，气势更盛：
“背叛你们的，是某些躲在阴影里的蛀虫，是某些为了私利可以牺牲一切的懦夫！他们的肮脏和背叛，玷污了刚铎的旗帜，但绝不代表刚铎本身！”
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逼人：
“而你，摩根！你在遭受了不公之后，又做了什么？你拿起曾经守护人民的剑，将刀刃对准了那些手无寸铁、同样在苦难中挣扎的平民！卡伦贝尔的村民，他们做错了什么？他们要为你遭受的不公负责吗？！”
哈涅尔的斥责如同鞭子，抽打在摩根和他身后残存匪徒的心上。
“你口口声声说着背叛，说着痛苦，可你的行为，才是对刚铎，对这片生你养你的土地，对无数像你曾经一样渴望和平生活的无辜人民，最彻头彻尾的背叛！”
他环视着周围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匪徒尸体，以及那些被俘后瑟瑟发抖的面孔，最后目光回到摩根身上，声音冰冷而残酷：
“你从一名守护边境的战士，堕落成了盘剥边境的毒瘤！你让你的五十名兄弟的牺牲，变成了一个可笑又可悲的注脚！他们若在天有灵，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是会为你感到骄傲，还是为你感到羞耻？！”
“告诉我，摩根！是刚铎背叛了你，还是你——背叛了你自己曾经发誓守护的一切？！背叛了那些在卡伦贝尔冻饿而死的老人和孩子？！”
哈涅尔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摩根的心理防线上。
他脸上的狰狞和愤怒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痛苦，以及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无地自容。
他拄着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仿佛无法承受这言语的重量和内心翻涌的巨大浪潮。
哈涅尔的指控，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深处最不愿面对、一直用仇恨掩盖的伤疤和良知。
风雪依旧，但寨子里只剩下哈涅尔话语落下后的死寂，以及摩根那粗重而混乱的喘息声。
一场战斗似乎结束了，但另一场关于灵魂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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