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2015年,广东韶关。
白土大桥像一条灰白色的巨蟒,横亘在混浊的河水之上,桥下不远,省道边缘,林立着不少商铺。
林伟的便利店就开在这里,店面不算太大,但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条,货架充盈,生活设施也一应俱全,小小的阁楼是卧室,还隔出了卫生间和简易厨房,图方便,林伟索性就把家安在了店里。
便利店生意不温不火,但足以维持生计,这地方谈不上多好,唯一让人心里有些膈应的,就是桥下那片河水。
每年夏天,似乎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前去野泳,然后就把命丢在了里面。
不过这几年,城里的游泳馆越建越多,下河的人少了,关于溺水的传闻也渐渐淡去。
林伟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过着,直到2020年那个闷热的八月。
那天上午一如往常,林伟开门、理货、守着店铺发呆。
午后,母亲过来替他看会儿店,林伟便偷闲溜了出去,约了朋友打牌。
他完全忘了母亲今天似乎也有什么事要办。
下午三点多,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母亲在电话那头语气急促,让他立刻、马上回店里。
林伟虽不情愿,还是拗不过,只好悻悻起身往回赶。
骑着摩托车快到店时,他远远看见白土大桥下桥处围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一片,像是被蜜糖黏住的蚂蚁。
一辆巨大的、有着狰狞前脸的货卡车停在那里,而在货车前方的路面上,一辆电动自行车扭曲地横躺着,像一只被踩扁的甲虫。
林伟心里咯噔一下,这是出车祸了!
他本打算直接回店,省得惹麻烦,但那中国人骨子里深植的、对热闹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车速,最终鬼使神差地靠边停车,朝着人群小跑过去。
现场显然已经处理了一段时间,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一辆救护车后门洞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橡胶摩擦后的焦糊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
林伟挤进人群缝隙,目光恰好落在医护人员抬起的担架上。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将一块惨白的布盖向担架上的人体。
就在白布即将覆盖头脸的瞬间,林伟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个年轻女人,长发散乱,脸上糊满了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肤色。
最让他心脏骤停的,是那双眼睛,它们瞪得极大,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涣散,却仿佛带着某种冰冷的钩子,直直地、穿透性地朝着林伟的方向看了过来。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凝固。
林伟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汗毛倒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
“哗——”白布彻底落下,掩盖了那恐怖的景象,也像一声信号,打破了现场的凝滞。
女人被迅速抬上救护车,警车也开始疏散人群,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语气中带着惋惜和一丝猎奇的兴奋。
“啧,太惨了,听说脑袋都……”
“那拖鞋飞出去十几米远……”
“估计是当场就不行了吧……”
林伟浑浑噩噩地退出人群,脚步都有些虚浮,他没看到女人的整体模样,但那些只言片语的描述,结合刚才那惊魂一瞥的对视,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头,他不敢再去深想,只觉得心慌意乱,双腿发软。
回到店里,母亲见他脸色不对,问了句,林伟只含糊地说撞见车祸现场,有点恶心。
母亲骂了他几句,没再多问,交代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整个下午,林伟都心神不宁,搬货时差点摔了箱子,算账时按错了好几次计算器。
那个满脸是血、瞪圆双眼的女人形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越是强迫自己不去想,那画面就越是清晰,甚至开始反复播放那短暂而惊悚的对视瞬间。
他只能拼命打手机游戏,试图用虚拟世界的厮杀分散注意力。
直到晚上十二点多,街上彻底安静下来,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关店门。
又心不在焉地打了两把游戏,直到眼皮打架,才起身准备洗澡。
八月的岭南夜晚,闷热如蒸笼。往常即便是洗冷水澡,也难解暑气。
可今晚,当林伟拧开水龙头,那冰凉的水柱冲击在皮肤上时,他竟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不是舒适的凉,而是一种侵入骨髓的阴冷。
水流哗哗作响,但他总觉得,在这水声之外,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注视着他,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有人对着他的脖颈吹气。
他加快动作,草草冲洗完毕,关上水,浴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未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
空气中弥漫着沐浴露的香气,却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他弯腰,伸手去拿放在马桶盖上的内裤。
就在他俯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在他身后,瓷砖地面上,有一双脚!
一双赤裸的、毫无血色的脚,皮肤是那种不正常的惨白,隐隐透着青灰,脚踝纤细,静静地站在那里,沾着些许干涸的泥污和水渍。
林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秒,随即疯狂擂动!
他几乎是出于本能,裤子都来不及提,猛地向前一扑,身体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惊骇欲绝地转过身,背靠着墙,看向刚才站立的地方。
那里,此刻正站着一个“人”。
正是下午车祸中那个死去的女人!
她依旧穿着那身沾满污渍和血渍的衣物,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额头上。
脸上那片暗红色变得更深,几乎成了黑色,更恐怖的是,在她左脸颊和额角的位置,皮肤和肌肉不规则地翻开、脱落,像是被硬生生刮掉,露出下面模糊的、暗红色的组织,甚至能看到一点白森森的骨头茬子。
那双曾与林伟对视过的眼睛,此刻更是充满了整个眼眶,没有瞳孔眼白之分,只有一片浑浊的死灰,死死地盯视着他自己。
没有声音,没有动作,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散发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死亡气息。
“啊——!!!”
林伟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
他想逃跑,双腿却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不受控制。
极度的恐惧像冰水般瞬间淹没了他,视野开始模糊旋转,天旋地转间,他只觉得身体一软,噗通一声瘫倒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
他蜷缩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虾米,拼命地把头埋进双膝之间,双手死死抱住脑袋。
他不敢看,不敢听,甚至不敢呼吸,他不知道自己是吓得脱力,还是身体真的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了,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冰冷的、粘稠的恶意包裹着,意识在极度的惊惧中渐渐模糊、沉沦……
他就这样,在卫生间冰冷的地板上,以一种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昏昏沉沉地蜷缩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快十点,母亲提着买好的菜来店里准备做午饭。
见卷闸门还关着,她嘟囔了一句:“这死小子,又睡懒觉!”她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店里静悄悄的。
走进后面的厨房区域,她一眼就看到卫生间门虚掩着,儿子林伟竟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阿伟?阿伟!”母亲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摇晃他。
喜欢百鬼事录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百鬼事录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