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落下,如金戈铁马,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缠绵与怅惘。
一个个瘦硬通神、锋芒毕露的字迹跃然纸上,与芷兰那首清冷自伤的诗遥遥相对,却又仿佛要将那层冰冷的外壳击碎:
“青丝白发一瞬间,年华老去向谁言。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当这四句诗以如此惊心动魄的瘦金体呈现在眼前时,芷兰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她的目光死死的盯住那墨迹淋漓的纸张。
这字,是如此锋芒毕露,银钩铁画,每一笔都带着划破时空的锐利,仿佛连最无情的时光都能在其面前被刻下痕迹。
可它承载的诗句,却是对时光流逝最无奈、最温柔的叹息与恳求!
“青丝白发一瞬间”——何等惊心的直白!
“年华老去向谁言”——何等彻骨的孤寂!
而那最后两句,“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更是如同一道暖流,裹挟着巨大的怅惘与希冀,精准的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角落。
她方才的诗,是“心底无春不觉年”,是认命般的清冷自守。
而陆公子的诗,却是在明知时光残酷的前提下,依然向着那或许并不存在的“春风”,发出了一声带着诗意的、不甘的叩问!
这其中的境界与力量,远非她的自伤自怜可比。
字与诗,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张力。
那瘦金体的锐利,仿佛是为了对抗流逝的时光;而那诗句的温柔怅惘,又为这对抗披上了一层凄美的外衣。
芷兰的指尖微微颤抖,想要去触碰那墨迹,却又不敢。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陆怀瑾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悸动,以及一种深深的、被理解的慰藉与…折服。
“公子…”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这字…这诗…妾身…妾身不知该如何…”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郑重无比地对着陆怀瑾再次深深一福:
“公子大才,芷兰,拜服。此诗此字,道尽妾身心中万语千言而不得者。
不知公子…可否将这墨宝赐下?芷兰愿再为公子独奏一曲《春江花月夜》,以谢知音!”
一旁的薛蟠看得目瞪口呆。他虽不通文墨,却也能看出那字的与众不同,更看得懂芷兰姑娘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折服:
仙长就是仙长,随便写几个字,就能让这眼高于顶的花魁娘子变成这样。
他虽不懂,却大受震撼!
这一刻,芷兰清楚的知道,眼前这位公子,与她生命中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同。
就像他笔下的字——锋芒毕露,却又温柔入骨。
见芷兰如此郑重,陆怀瑾只是淡然一笑,并未在意那所谓的“墨宝”,温声道:
“姑娘喜欢便好,曲由心生,随心而奏即可,不必拘泥于名目。”
陆怀瑾这般不在意馈赠、只重知音反应的态度,更让芷兰觉得他与寻常狎客截然不同。
她再次深深看了一眼那诗句,仿佛要将每一个字刻入心底,这才重新坐回绣墩,指尖轻抚琵琶。
并非弹奏《春江花月夜》,而是一首更为幽微、甚至带着几分自伤自怜意味的曲调。
琴音袅袅,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身世飘零、年华易逝的无奈,与她方才所念的诗句意境隐隐相合。
她偶尔抬眸,目光掠过陆怀瑾时,已少了许多风尘女子的职业敷衍,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慨与探寻。
薛蟠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却也能感受到那曲调里的哀愁。
再看看眼前这迥异于往常吃花酒的氛围,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又不敢打扰,只能闷头喝酒,心里嘀咕:
“仙长就是仙长,撩个妹子都这么…这么文绉绉的,让人看不明白,偏偏又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芷兰抱着琵琶,起身再次行礼,轻声道:
“多谢公子。”
这一声谢,含义深远。
陆怀瑾知道火候已到,过犹不及。
他微微一笑,起身道:
“曲妙人雅,今日尽兴了。薛蟠,我们走吧。”
薛蟠如蒙大赦,赶紧起身,掏出银票结账,动作麻利,却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对着姑娘动手动脚或是口出狂言。
芷兰见他要走,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微促:
“公子这便要走了?不知…不知日后可还再来?”
这话问出口,她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自觉失言,忙垂下眼睫。
陆怀瑾脚步未停,只留下一句飘忽的话音:
“若有缘,自会再见。”
离开倚月阁,走在华灯初上的街道上,薛蟠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带着几分敬畏和好奇,小声问道:
“陆仙长,您…您刚才写那诗,是什么意思?怎么那芷兰姑娘看了,就跟丢了魂似的?”
他实在无法理解,几句文绉绉的话,怎么比金银珠宝还管用。
陆怀瑾看了他一眼,知道这小子心里那点混账念头还没完全干净,便淡淡道:
“世间万物,皆有其情。
花草望春,美人畏迟暮。
不过是…一句怜惜之语,恰巧触动了她的心事罢了。”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薛蟠一眼:
“可见,伤人未必需拳脚,动人亦无需千金。
你若能多用几分心去体察他人,往日许多祸事,或许便可避免。”
薛蟠闻言,怔在原地,咀嚼着“怜惜”、“体察”这几个字。
再回想刚才芷兰姑娘那截然不同的神态,以及陆怀瑾仅凭只言片语便掌控全局的气度。
似乎模模糊糊的触摸到了一点与他过往认知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除了仗着家世银子横行霸道外,是否还有别的活法。
而此刻,倚月阁内,芷兰依旧独自坐在雅间内。
面前摊着那张洒金笺纸,手指轻轻拂过那行墨迹,低声反复吟诵:
“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窗外月色朦胧,映照着她清丽的侧颜,一滴清泪,无声地滑落,砸在宣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知道,今晚遇到的这位陆公子,和他写下的这句诗,恐怕会长久的留在她的记忆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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